沈瓷愣了愣,方才的氣定神閒都不見,只茫然無措地看着他。
「世子爺」她看他笑得腰都彎了,伸出手去扶他,朱見濂卻一把將她的手彈開,漸漸斂下了笑容,他憋着正經的臉,不到須臾,一個沒忍住,噗嗤一下又笑開了。
「姑娘啊,小瓷片兒啊,你考慮得真是太多了。你不用這麼急着拒絕,就算你只說前面那半段話,你難道真覺得我會強迫你回到王府嗎」他笑得更大聲,樂不可支:「別的咱們不提,就說你這臉吧,你的臉才巴掌大一點小。還有你這腿,這麼短一點」
沈瓷輕輕插嘴:「那是因為我個頭不高。」
「對對,你的小矮個,哈哈哈哈。」他笑得眼睛都紅了,眼淚積在眼角:「你說,你就這個樣子,我怎麼會,怎麼可能」
沈瓷不說話了,等着他把話說完。
「算了,我懶得再說了。」他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住了嘴,扯過一隻寶相花紋的錦織軟墊,舒舒服服地靠在身後:「可惜你要在景德鎮離開了,不然讓你見見方家的方若然小姐,人人贊她高挑俏麗,那才是美人」
沈瓷還是跪着,身體卻已經僵硬了。她默默聽完他這番話,四肢百骸都似被抽離了一般。她閉上眼,像是真的認真做了思考,良久,才慢慢開口,一字一頓說道:「世子爺」
朱見濂坐直了身體看她。
此時此刻,他臉上那些誇張的笑容都消散了,背脊直挺挺的,似乎在暗暗期盼着什麼。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世子爺,竟在這時帶了點眼巴巴的味道。
可是沈瓷並沒有看到,她只是低着頭,慢慢張開了嘴,用完全理解、心悅誠服一般的口吻說:「世子爺,您說得是。」
朱見濂挺直的脊樑一下便垮掉了。
馬蹄嘚嘚敲擊着地面,濺起陣陣沙霧,車隊又行了片刻,馬車外的丫鬟怯生生地跑到窗邊請示道:「世子殿下,清心湖到了,世子時候需要下車觀賞,稍作休整」
朱見濂輕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確很需要清一清心,靜一靜氣。由是,他應允了一聲,那窗外的丫鬟便趕忙跑去隊前通報,未幾,整隻車隊便都停了下來。
朱見濂掀開了車簾,卻沒有立馬跳下車,他背對着沈瓷,望着車外的天光雲影,說道:「我這一路遊山玩水,想必會耽誤姑娘的行程。你的馬車還在隊伍最後,可以自己先行離開。」
說完,也未等沈瓷回答,便乾淨利索地跳下了馬車,逐客令下得毫無輾轉餘地。
沈瓷呆立片刻,斂了斂衣裙,待朱見濂走遠了,才慢慢扶着門沿下車。她的腿還是癱軟的,腦中一片空白,孤身一人回到了那輛低調寒磣的小馬車,這才是她本來的位置。坐在車內,她輕輕將窗口的粗布縐紗掀開一角,見世子爺面向着碧波湖水,未有回頭的打算,才完全放下縐紗,對車夫道:「走吧。」
瘦馬牽動着車,步伐噠噠地向前走着,漸漸便離車隊遠去了。沈瓷閉上了眼,頭靠在車壁上,只覺身心交病、疲憊不堪,便在這有節奏的震動聲中,漸漸虛弱地昏睡過去
而在清心湖畔,朱見濂望着一脈平息的靜靜湖水,心中堵得要命,他沉吟良久,沒有回頭,耳朵卻將那陣孤單的馬蹄聲收在心底。待確定沈瓷已經離開後,才慢慢轉回身,命令道:「所有人都聽清楚,此行不去婺源了,調頭,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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