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號的早上,一家人都早早起來,草草的吃過早飯,馮一平和父親就出發去學校。
兩人負擔都不輕。
馮振昌挑着擔子,一頭是課桌,課桌裏面還放着疊的整齊的被子和蚊帳,另一頭是30斤米——這是馮一平一個月的口糧。
馮一平身上背着書包,裏面裝着紙筆,還有從同村高年級那裏借來的舊課本。因為沒錢交學費,至少今天是領不到書的,只能早做打算。還塞着一個搪瓷碗,一把鐵勺,這是吃飯的傢伙。
手也不閒,一邊是塑料臉盆,一邊是一個網兜。
網兜里有兩個罐頭瓶裝的鹹菜,這是他一個星期的下飯菜,一小瓶辣椒炒炸豆腐,省着點,大約能吃兩餐。
從小學5年級開始住校,然後三年初中,三年中專,一共8年時間。8年時間裏,除了每年寒暑假,他基本上是用鹹菜下飯,鹹菜已經深深的刻在骨子裏,烙印在味覺中。以至於,後來每年回家過年,最想吃的就是媽媽醃的鹹菜,因為外面買不到這個味道。媽媽有時候就說他,「那個東西有什麼好吃的?吃了8年,還沒吃夠?」
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馮宏兵就走了,父子二人就徑直到村口,匯合上另外兩家。一個和他同級,現在還同班,叫馮文,其實成績一般,也是爸爸挑着擔子。
另一個馮海濤,就要讀初三,馮一平的課本就是他借的。他課桌不用帶,但也不輕鬆,挎個書包,又拎個大包。因為從初中二年級開始,就是放月假,一個月只能回家一次,鹹菜要多帶,還要帶換洗衣服。
差不多就是去外公家的路,只是在馮一平看風景的那座山下,拐向北,翻過另外一座山,穿過一個村子,再赤腳渡過一條河,上岸就是公路,公路的另一側,就是鄉中學。
對於農村的孩子來說,學校是不一般的地方。目前,只有通過這裏,他們才可以走出一條不同於父輩那樣,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路。父母們也同樣如此希望,從上學的第一天開始,父母就會對老師說,「孩子就交給您了,不聽話,不好好讀書,你該打就打,該罵就罵。」
你看看,打罵由你不說,打還放在罵的前面。20年後,明智的老師哪還敢體罰學生,更遑論這個體罰還是有家長背書的。
因此,老師不僅交給他們知識,還和父母一樣,擁有對他們進行體罰的權利,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在孩子的心目中,老師比父母更有權威,而這一點,父母們也是認同的。
所以,對孩子們來說,這個時候的學校,是帶有一種神聖意味的地方,一樣的房子,一樣的人,其中卻仿佛縈繞着些不一樣的、叫他們敬畏的東西。
在參加工作後,再回家時,公路已經通到村里,可以坐車直接回去。但每次經過這裏,他都想再看看,這個在兒時心目中聖地一樣的地方,卻總是沒能看上幾眼。
那時的故鄉變化很大,不少地方他都認不出來。學校變化也很大,校門不再正對着公路,周邊都壘起了高高的圍牆,連裏面的教學樓都看不見。原來校門的地方,被一堵高牆替代。哎,應該就是這裏啊?怎麼是一堵牆?正遲疑着,懷念着,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兒時心中聖地一樣的學校就被遠遠的甩在身後。
鄉中學剛好夾在兩座小山中間,背靠着另一座山,大門正對着公路。門的兩邊有灰磚做的圍牆,把左右兩座山之間的缺口圍起來。這其實也就是個象徵意義而已,因為學校只有這裏有一段圍牆,其它地方都敞開着,除了這個大門,其實四面八方都可以進學校。
上了岸,就看到了一幢兩層的長方形樓房,這是學校唯一的樓房,是老師的宿舍,也是他們辦公的地方。
此時,樓房前面,校門後面的操場上,來報道的學生外帶家長不少。大多數都是肩挑手提的,只有少數住在公路邊的是家長騎着自行車,還有十幾個老師也在其中忙碌着。
最熱鬧的,要數樓房底下左邊的一間辦公室,那是生活老師住的地方。兩個老師在那忙碌着,門前一台磅秤放在地上,家長們圍在旁邊,把米放在磅秤上稱重,然後到窗口,交上相應的幾塊錢——因為稱的那只是米,要變成飯是要燒柴的,學校不收柴,只收錢,然後才換成麻將牌大小、紅綠兩色的的飯票,紅色的是二兩,早餐吃粥和饅頭,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