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衣上濺着未乾的血漬,手持盤古的神器,正帶着毀滅一切的恨意,一步又一步從容地走向這邊。
迅速試去嘴邊湧出的鮮血,楊戩緩緩站起身來。自從沉香走出劉家村以來,他第一次在這孩子的面前,顯出了毫不掩飾的欣慰之意。但不會有人看出什麼,這個時候,所有的行徑,都會被視為困獸的挑釁了吧!他默想着,微微一笑,將心裏的期待,化成了淡淡的一句話:「沉香,恭喜你能拿到開天神斧啊!」
但沉香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容,神斧的鋒刃,正隨了他的法力貫入,爍出森冷的金色。金色跳躍着,有些頑皮,就象那個酷愛裝扮成女俠的女孩。就在剛才,那女孩化成流光,從他的懷裏逸出,輕盈地注入了神斧。於是,重逾山嶽的開天神斧,便也跟着變得輕盈起來。
此時握在手裏,他甚至能感覺到丁香的每一個顰笑——那個笑鬧着,輕拂着額前一絡散發的女子,高興過,傷心過,痴戀過,失落過。他不曾愛她,卻在內心深處,將這女子視為一種責任,哪怕,只是家人必須相互擔負的責任。
可這女子死了,九天十地,再也追尋不着。而殺死她的那個仇人,雖眾叛親離,狼狽不堪,卻是孤傲依舊,霸氣不改,有如崑崙之巔,居高臨下,巍峨獨立——
沉香冷笑起來,抬臂作勢,神斧乍收又落,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形,森然開口說道:「開天神斧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為三界除了你這個大害!」
楊戩微笑不語,深深地看了一眼開天神斧。充數的那柄贗品,已不知失落在何處,這場戲要如何演,才能逼真精彩?他沉吟着,抬手亮出了寶蓮燈,淡然地道:「好,我今天就來試試,是神斧厲害,還是寶蓮燈厲害。」
蓮燈閃爍,映得楊戩臉色更見蒼白。三聖母失措地靠近他站着,唇齒震顫不止,一句完整的話都無力說出。沉香放開魂不守舍的小玉,過來扶着母親,澀聲道:「這一斧沒有事……舅舅雖然沒有誦口訣,但寶蓮燈自行護住了他……」
不用細看,後面的事他清清楚楚。驚天的巨震聲里,寶蓮燈光華大盛,與開天神斧硬拼了一記。自己出其不意,正不知所措間,舅舅驀地睜開雙目,似有些驚訝,但隨即便道:「沉香,用開天神斧殺我,有點大材小用啊。」
當時說過的話,再一次響在耳邊:「為什麼不用寶蓮燈反擊了?是因為沒有燈油了吧?楊戩,你眾叛親離,現在連寶蓮燈都不願幫你了!」沉香苦澀地笑了一聲。那時沒見舅舅誦訣,燈斧對拼一記後,又不見他就勢反擊,便想當然地以為是天意所致。
「好,我不用寶蓮燈,你也不用開天神斧,咱們決一死戰如何?」
想來舅舅發現寶蓮燈竟有了維護之心吧?三兩句話間便又設了一個局,好讓自己認定他的棄燈順理成章。他的應變權謀,自己不能望諸項背,而這一份堅忍決絕,自己又何嘗能及得上萬一呢?
「你這是找死!」
那時迫不及待的自負狂妄,現在看來更象個天大的笑話。滿腔仇恨的少年並沒有注意到,在他放下開天神斧,衝上去生死相搏時,他正面對着怎樣的眼神——坦然悠遠,憐愛滿足,隱晦卻深沉。甚至在此後,在那樣生死懸於一線的搏殺里,那眼神也一直不曾改變過。
扼上咽喉的手指,舅舅又從容地鬆開了去,只略帶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一任外甥的拳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看得出,他的傷勢又加重了一層,鮮血從口鼻里湧出,失控重重摔落進溪水之中。
小玉來了,語無倫次,卻又惶急到了極點。她無法明白地說清一切,可寒徹骨髓的害怕,又讓她固執地不肯選擇遺忘。但那爍亮的銀芒,終於切入她腦海的深處,將曾有的記憶一斬而斷,深深埋葬進幽深的鐵閘背後。
劈天神掌重擊在胸前,舅舅的臉上只是不變的平靜。但哮天犬卻從遠方了疾衝過來,哭喊着擋在他的身前,硬受了小玉的第二掌。
舅舅唯一沒算到的,大約就是哮天犬了吧!若等到四姨母醒來,崑崙山下的一切,便早已塵埃落定。但不知是不是數千年的追隨,使得這狗兒對主人的感應極為敏銳,哮天犬直覺到了危險的逼近,平生第一次沒有遵從命令,在最後的關頭拼命趕了過來。
但趕來又有何用,誰會信一隻愚忠笨狗的話?可是
第十六章輕生似暫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