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知道自己該出場了,於是走下車輦,旁邊盛裝打扮充為儐相的段無忌和李嗣業,劉宏伯等人紛紛攔在顧青身前,然後……段無忌乖巧地雙手抱頭。
按周禮,男女成婚本是一件非常莊重的事,不宜熱鬧喧譁,雙方拜祭了祖祠和長輩後,將女方接回男方家,舉家宴便算完成。
只是到隋唐以後,隨着許多少數民族的風俗傳入中土,於是婚禮漸漸多了一些即興節目,比如男方儐相不僅充當伴郎角色,還要挨女方親眷一頓棒打。
女方親眷用的棒是五彩絲綢重重包裹的木棒,比較柔軟,打在身上不算太疼,這個儀式叫「下婿」,意思大抵是我家的閨女被你娶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敬她,先給你一頓娘家人的棍棒算是下馬威。
新郎是主角,當然不能打,挨打的便只有儐相了。
段無忌等人早就做好了挨打的準備,除了段無忌,李嗣業和劉宏伯都是武將,別說五綵綢棒了,就是刀砍在身上都不帶皺眉的,於是二人一馬當先,大搖大擺地上前,連擋都不帶擋的。
張府的女眷們被高大魁梧長相猙獰的李嗣業嚇壞了,一群七姑八姨握着棒,半天沒人敢動手。
李嗣業不耐煩了,彎下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來,朝這兒招呼,使勁點。」
這句話挑釁意味十足,猶如街頭黑幫火併的前奏,女眷們更是嚇得瑟瑟發抖,愈發沒人敢動手,反而一個勁兒地往後退。
李嗣業只好轉身,朝顧青露出無奈的表情。
顧青氣壞了,這殺才今日從私自派出陌刀營,直到此刻對女方嚴重的挑釁,這傢伙是故意來砸場子的嗎?
顧不得自己身穿吉服,顧青上前幾步,一腳狠狠踹在李嗣業的屁股上,李嗣業紋絲不動,只是愕然不解地看着他。
「給我馬不停蹄的滾!」顧青面帶微笑,從齒縫裏迸出這句話。
順手一拽,拽住了一旁看熱鬧的段無忌,顧青道:「你去挨打。」
說完將段無忌朝前一推,段無忌趔趄幾步,恰好落在女眷人群中。
段無忌生來瘦弱文靜,典型的書生模樣,無論體格還是外貌,看起來都比李嗣業那殺才好欺負多了。
還沒等他回神,女眷們一陣棍棒鋪天蓋地落在他頭上身上,段無忌大驚,急忙抱頭蹲下,相比李嗣業的待遇,段無忌此刻心理落差極大,忍不住抗聲道:「爾母婢也!憑啥!」
後面的李嗣業和劉宏伯樂了,李嗣業大嘴一咧,笑道:「所以說書生不頂事,你們欺負他算啥好漢,要揍沖我來。」
二人上前將段無忌護在中間,女眷們又嚇得花容失色,打是不敢繼續打了,扔了棍棒掉頭作鳥獸散。
房琯失魂落魄地站在車輦旁,一臉的木然,臉頰偶爾還抽搐幾下。
好好的婚禮,被這位郡王搞成了什麼樣……嚴肅莊重的周禮大婚,流程被搞得稀碎,堂堂禮部尚書主持的婚禮,成了這模樣,百年笑柄怕是免不了了。
毀滅吧,趕緊的,累了……
「下婿」流程勉強走過,在房琯的引領下,顧青被簇擁着走進張府大門,踏在柔軟的紅地毯上,一直走到前堂。
房琯大概有了破罐破摔的心態,揚着嗓子高唱賀詞,至於顧青是否按流程一絲不苟地執行……這個,不強求了,這該死的一天趕緊結束就好。
接下來便是拜見女方長輩,張九章滿面紅光,含笑坐在高堂上,張拯夫婦低調地坐在他身側,顧青老老實實跪拜長輩。
張九章朝顧青擠了擠眼睛,然後端起長輩的架子肅然道:「顧青,懷玉是我張家掌上明珠,從今以後便與你結為夫妻,夫妻當互敬互愛,相攜一生,你雖貴為郡王,亦不可對結髮妻子有絲毫不敬……」
顧青唯唯應命,心中暗暗嘆息。
哪敢不敬,怎能不敬,你家閨女一根小拇指大約能碾死我,嗯,我親生父母調教出來的好徒弟,嚴重懷疑他們在很多年前便布了一手好棋。
接下來張拯也端起架子教誨了幾句,大抵都是一些威脅挑釁之辭,用比較文雅的方式表達出來,翻譯成大白話不好聽,比如若是欺負我女兒,我必將你腿打斷之類的,非常溫馨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