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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想想,楊洪都覺得心驚膽戰。
這次進宮,他猶豫了很久,但是,隨着于謙的回京,楊洪知道,再不做決定,就晚了。
將奏疏合上,朱祁鈺的臉色也肅然起來,頗有幾分生氣的意思,怒道。
「豈有此理,楊氏一門忠烈,卻不曾想,出了這等不肖之子,還有楊能,明知楊俊如此劣跡斑斑,還敢有意庇護,實在給楊氏一族丟臉。」
說着說,朱祁鈺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楊洪的身上,問道。
「既然楊侯親自來送他二人的自罪書,那麼楊侯覺得,此二人該如何處置?」
這麼一瞬間,楊洪似乎又蒼老了幾分,這麼一個百戰沙場的老將,此刻竟有幾分卑微的意味。
他低着頭,道:「陛下,他二人如此膽大妄為,臣原不該為他們求情,但是,畢竟他們是臣的子侄,那楊能,更是臣已故的三弟留下的唯一骨血。」
「所以,臣斗膽,請陛下寬縱他二人之罪,臣願就此讓他二人卸去官職,杜門不出,嚴加管教,臣對自家子弟疏於教導,也自感無顏再掌軍務,請陛下罷去臣的後軍都督府提督京營一職,以警朝臣。」
楊俊的行徑,說小不小,但是說大卻也不大。
有楊洪這麼個戰功赫赫的老子在,這些罪名雖然能讓他受些罪,但是,遠不至於徹底罷官,永不啟用。
更遑論,牽連到楊洪,連他的京營都奪去。
這件事情,楊洪如果有心,以他在軍中的勢力,壓下根本不成問題。
但是他此刻拿出來,並且將這兩份『自罪書』呈上來,就等同於是要把事情往大了鬧。
這些事情若沒人提,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可是,一旦有真正有分量的人,在朝堂上拿出來,可就不是小事了。
楊洪現在,就是自己把刀子遞上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對於這柄奉上來的刀,朱祁鈺的態度,自然是……
「楊侯言重了,楊俊固然犯了大罪,但是楊能不過是包庇,他是一員虎將,於國有功,何至於就此徹底罷免,更不要說,此事楊侯並不知曉,若朕因此一事,而奪楊氏一族殊榮,豈非是非不分,功過不明?」
天子清朗溫和的聲音,在殿中迴蕩着。
但是楊洪的心底卻有些發寒,入殿之後,他首次將頭抬了起來,眼中帶着絲絲的懇求。
「陛下,老臣……」
「楊侯不必說了!」
楊洪剛張了張口,他的話就被天子打斷,接着,天子以平靜但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楊俊送交法司處置,至於楊能,暫停一切差事,禁足府中,楊侯好好管教便是,至於楊侯自己的執掌,一切如舊。」
話音落下,一切便成定局。
楊洪有些無力的低下頭,叩首道。
「臣……遵旨。」
他沒有再繼續多說什麼,因為,他了解眼前這位天子,看似溫和實則鋒銳,他老人家下了決心的事情,別人再勸也沒有用。
只不過,走出殿門的時候,這位在戰場上都呼嘯往來的老將,竟險些被門檻給絆倒,令人望之便覺得心中生出嘆息之意……
殿中空了下來,朱祁鈺靠在椅背上,亦是輕輕嘆了口氣。
他當然知道楊洪的來意。
楊俊的事情,只是個幌子,楊洪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在接下來即將發生的風波當中及時抽身。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什麼容易就可以脫身的。
即便朱祁鈺是天子,但是,很多事情,也不能就這麼糊弄着過去。
翻手將楊洪的兩本奏疏扣了起來,朱祁鈺手裏多了兩本新的奏疏,這兩本奏疏,一厚一薄,但是落款都是同一個人。
于謙!
厚的那本,名為《請整飭邊鎮軍屯疏》,薄的那本,則名為《請增補兵部郎中疏》。
應該說,單純從名字上來看,明顯前者會給朝堂帶來的震動更加劇烈,但是,朱祁鈺的目光,卻始終落在後面那份薄薄的奏疏上,久久不曾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