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幾分,這位老大人,絕不像平時看着一樣碌碌無為,他對於人心的把握和,絲毫都不亞於朝中的其他任何一位大臣。
四次劫囚,真真假假,既喚起了何浩對於生的渴望,同時,又在他的心裏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事實上,如果那個時候,金廉真的借着劫囚的勢頭,去審問何浩的話,反而會讓何浩覺得,這是為了撬開他的嘴,而設的一場局。
但是,金廉什麼都不問,何浩憋了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
從這個時候起,可以說,主客已然易位!
隨着時間漸漸推移,着急的就會變成何浩,一系列的事情發生下來,既沒有人審他,也沒有人問他,那麼他自己就會產生無數的聯想。
劫囚的人到底是哪來的?任禮到底是真的想救他,還是想殺他?會不會是其他勛貴要滅他的口?
以及,金廉為什麼遲遲不審問他?是在等他開口,還是在明哲保身,不想摻和這檔子事兒?
種種的疑惑壓在心頭,會讓何浩產生巨大的壓力。
接着,金廉又將他帶在身邊,查訪甘肅的軍屯情況,朱祁玉相信,這其中有不少內幕,都是何浩清楚的,查到的不少人,也都是何浩認識的。
那麼,在這些人的面前,何浩又該如何自處?這些人,會不會覺得是何浩告發了他們?
而何浩自己,看到自己犯過的事情,被一件件抽絲剝繭的查出來,那感覺,必然就像是有一把懸在頭頂的刀,不斷向自己靠近着,但是,卻始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
這種心理壓力,帶來的折磨感,才是最讓人恐懼的。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關西七衛。
當初截殺關西七衛的使節,何浩是親自參與了的,而且還憑着那次的「戰功」得了賞賜。
金廉不審不問,便將他交給關西七衛押回京師,這一路上,天知道何浩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就算阿速不知道任禮的事,但是,他至少知道,何浩是任禮的心腹,即便不談截殺使團一事,單是當初任禮將關西七衛拒之門外的恩怨,也足夠讓阿速對何浩沒什麼好臉色了。
更何況,何浩雖然是跟在金廉身邊,可說到底,就是一個囚犯,一概機密之事,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所以,金廉到底有沒有將截殺使團的事說出來,何浩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一路上,關西七衛只要稍稍有所異動,何浩只怕都要心驚膽戰。
也怪不得,城門之外,何浩連詔獄都不怕,就想着趕緊離阿速遠遠的。
畢竟,就算是詔獄,面對那些殘酷的刑具,也比這種時時刻刻脖子上架着屠刀,但是卻始終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的感覺,要輕鬆的多。
輕輕嘆了口氣,朱祁玉道。
「這何浩也算是個好漢子,酷刑之下,尚能咬牙堅持,若非跟錯了人,行差踏錯,也當是我大明一員干將。」
「你回去之後,將他好生看押起來,若他肯據實招供,朕可以不予株連,保他家人平安。」
「陛下聖德!」
盧忠跪倒在地,開口說道。
不過,話雖是如此說,但是,這位錦衣衛指揮使,明顯還是覺得,天子有些多此一舉。
事到如今,何浩的心理防線早就已經被攻破,雖然說,和他沒啥關係吧,但是,被誰攻破不是攻啊!
按盧指揮使的想法,帶回詔獄審出口供,頂多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給他個痛快,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朱祁玉看到他這副樣子,便知道他的想法,搖了搖頭,道。
「盧忠,你身在錦衣衛,職在殺伐,得見陰暗之處,對人性人心並不堅信,朕不怪你。」
「但是,這世上不總是有黑暗,更有光亮,仁慈,堅毅,勇武,守正,這些東西,是需要敬畏且維護的,行於黑暗處,且不可讓一顆熱血之心冰冷下來。」
「試想一下,若有一日,你忠心耿耿為朕辦事,陷入令圄之中,可朕卻只看朝局得失,名聲美譽,不顧你之性命,你可甘心?」
這番話,朱祁玉說的平靜,但是,落在盧忠的耳中,卻莫名聽出了一絲悲傷。
第七百七十六章:召見阿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