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許安蹦躂了如此之久,此番我軍在冀州可謂是雲集了一眾精兵強將,都言顏良、文丑,勇冠三軍,盧尚書又是國家棟樑,軍略過人,此番又有禁軍助戰,冀州已經雲集軍兵十萬餘人,『蛾賊』雖有百萬,但卻大部分只是暴民罷了,我大漢王師必然能掃清奸邪,肅清寰宇。」
劉宏嘴角上揚,也是跟着蹇碩一起笑了起來,但笑容很快又消失在了他的臉上。
「唉……」
劉宏嘆了一口氣。
「若是我信任皇甫嵩、朱儁還有盧植他們,恐怕現在我大漢的局面要比如今好上數倍。」
蹇碩頓了一頓,再度笑道。
「國家萬壽無疆,如此小病,定然挺得過去,如今我大漢也正在重現生機,解讀亭的庭院都完好如初,等到冀州戰事結束,國家就可以去解讀亭修養些時日了……」
劉宏擺了擺手,制止了蹇碩的言語。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你們不需要挑好聽的話說給我聽。」
劉宏盯視着跪在床榻旁的蹇碩,病魔折磨着這名大漢的天子,但他的精氣神仍在還尚存了一些,此時也有了一些昔日大漢皇帝的威勢:「洛陽的情況,你清楚嗎?」
「稟國家,臣主管繡衣使者,對洛陽的情形還算是清楚。」
蹇碩應承了一聲,低聲言道。
劉宏面色肅穆的看着蹇碩,沉聲言道:「我已經定下了遺詔,傳位於皇子協,立劉協為帝。」
蹇碩霍然轉頭看向了身旁的劉宏,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這個時候他已經忘記了什麼禮節,什麼規矩。
「國家……」
此時蹇碩的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劉宏居然真的下定決心要廢除劉辯,改立劉協為帝。
要知道現在的劉協不過才是八歲,還只是一介幼童,如何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內有黨人,何氏外戚,外有三州叛亂。
雖然蹇碩之前對着劉宏說冀州的戰事一片樂觀,但是實際上,面對許安帶領的并州黃巾軍,誰又敢說是穩操勝眷啊。
而烏桓峭王的部曲撤退,也不是因為冀州漢軍,只是他們劫掠完了,搶的盆滿缽滿而這個時候北方又出現了變動,因此才撤離了冀州。
即便真立劉協為帝,但何家想要廢掉其實也不難。
如今何家一門兩將軍,何進為大將軍,進封慎侯,統領禁軍,總鎮京師,何苗被拜車騎將軍,封濟陽侯,甚至可以說是權勢滔天。
「朕知道何氏勢大,立劉協為帝,朝中定然是有人反對,而且反對人必然眾多。」
劉宏也看出了蹇碩的憂慮,對於蹇碩的憂慮其實他如何不知,但是劉辯雖然已經是十三歲了,但是實際上心智還不如劉協。
而且為人真的是優柔寡斷,對何皇后唯唯諾諾,又聽信何進的言語。
若是真立了劉辯為皇帝,那麼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的皇帝罷了,何家屆時必然可以借着外戚的身份,凌駕於劉辯的頭上,甚至將其變為提線的木偶。
劉宏目光閃爍,眼眸之中閃過一絲殺意。
他當初被從解讀亭中牽引出來,在這洛陽的皇宮之中繼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小心慎危的生活了許久,一直生活在外戚竇氏的陰影之下。
劉宏知道那種滋味,知道那種感覺,他不信任何進,他不願意將這大漢的天下交到何進這一個沒有腦子殺豬屠夫的手中,而且還是投靠於世家的蠢貨。
對於世家,對於豪強,劉宏從來都是嗤之以鼻,深惡痛絕。
劉辯絕對不是一個好的皇帝人選,相反劉協更受劉宏的看重,雖然只有八歲但是劉協卻已經顯露出了遠遠異於常人的聰穎。
每次劉宏考校,劉協皆是能夠對答如流,甚至除去所看的卷宗,還能答出自己的見解。
而且劉協行事果斷,從不推卸責任,常言三歲看大,劉宏覺得劉協長大以後,必然能成為一代明君,也必然能重新振興大漢。
劉宏面色慘白,竭力言道:「如今我大漢既有內憂,又有外患,虎豹豺狼環繞在側,天下絕不能交給何氏,絕對不能交給何進和那些該死的黨人!」
「所以!」
劉宏面色肅穆,語氣嚴厲無比。
劉宏的手緊緊的抓住蹇碩的衣服,偏頭盯視着一旁蹇碩。
蹇碩看着劉宏攝人的目光,有些膽怯,劉宏面目在昏暗的燈光之下,顯得無比的恐怖。
「朕才召你回京。」
劉宏面色陰冷,聲音猶如從九幽之下傳來一般。
「何進不足為謀,已經被黨人所操控,三州叛亂,內有憂外有患,我大漢如今動盪不堪,世家豪強皆是望風而動,欲要從中漁利。」
劉宏瞪着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的盯視着蹇碩,沉聲言道。
「朕與何氏生活許久,她的性子我十分清楚,倔強忌妒,後宮之中的嬪妃、宮女沒有不怕她的。」
劉宏面色肅然,言道:「若是皇位落到了皇子辯的身上,那麼按照她的性子,她絕對是不會給劉協一條生路,也不會給你一條生路,甚至……」
劉宏隱晦的看了一眼身後的董太后,對着蹇碩使了一個眼色。
蹇碩心中微緊,昔日美人王榮生下皇子劉協,何皇后竟然派人用毒酒毒殺王榮,劉宏因此大怒,想要廢黜何皇后的皇后之位,張讓、趙忠等宦官們堅決勸阻才得罷休。後來皇子劉協則由董太后親自養育教導,稱為董侯。
按照何皇后的性格,他和劉協在劉宏駕崩之後,定然是難以善終……
甚至於,何皇后還有可能對董太后動手。
而且這個可能還不小……
劉宏抬頭看着頭頂的皓月,喃喃道:「劉辯一旦繼位,我大漢的皇位甚至等於落到了世家之手,這天下之主,是否姓『劉』可能都是未知……」
「答應我,蹇碩。」
「答應我,你一定會扶持劉協繼位,幫助劉協掌握宮廷,穩住我大漢江山,不被宵小、世家所竊取……」
劉宏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小。
「呼————」
長風呼嘯,從摘星樓的頂樓吹過。
「要是我……一直和阿母待在解讀亭……就好了……」
劉宏看着漫天的繁星,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他的喉嚨似針扎般講不出話,他感覺自己的身軀越發的沉重,而僅有的一些氣力卻正從他的身軀消失。
蹇碩攙扶着劉宏,努力的不讓劉宏倒下去。
他舉起袖子擦去了臉上的淚珠,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