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的老客把小葵當成了桃枝的愛人,還會主動和他寒暄兩句。
這天,送走了當天最後一位客人,桃枝坐在櫃枱後面看着小葵整理貨架上的藥品,店裏只有瓷瓶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
「小葵,我是不是快死了?」桃枝像是在問他,又像自言自語。
「如果不是,為什麼我總是在做夢,還醒不過來?」
小葵停下了手裏的工作,轉過頭來看她。
【不好嗎?這裏有我,你也仍然是年輕時候的樣子。】他的眼睛裏帶着困惑,【這樣……不好嗎?】
桃枝笑笑,點了下頭。
「是挺好,可是,夢總是要醒的。得到又失去,還不如一直都沒有比較好。」
這下,小葵明白了,桃枝已經在命運下低頭,不敢祈望更多。他離開貨架,走到桃枝面前,在她椅子前蹲下去,揚起臉看着她。
【我會把它變成現實的,桃枝。】
「變成現實?怎麼變成現實?」桃枝睜大眼睛盯着他。
【只要去異界,找到那位我們用命保下來的蠱師就行了。】
小葵的眼睛裏閃過一線希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相信,因為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認命」這兩個字。
近一千年裏,黑巫師王者換過了三任,算是政權更迭頻繁的時期。桃枝的家族比較倒霉,他們本來是擁護杜松的保皇派,協助當時的大祭司伯爵剷除異己。伯爵上位以後,由於和伯爵沾親帶故,不得不站在他那一邊。此時的保皇派四分五裂開始互相傾軋,不僅是桃枝的家族,和她家走得比較近的蠱師一族也受到牽連,族裏隔三差五開始有人遭暗殺。兩個家族為了保存血脈開始考慮大遷徙,一邊着手悄悄操作這件事,一邊把寶押在了當時的王者——伯爵身上……
在伯爵餘黨的眼中,他們在最後時刻背棄伯爵而去,是叛逃者,該誅;在新王者玫瑰眼中,他們仍是叛逃者,曾經的保皇派,後來的牆頭草,死有餘辜。
桃枝為小葵打開了通往異界的隧道,陪他一起去找蠱師。他們要找的人叫景天,是一位大巫師,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蠱師一族的元老。小葵告訴桃枝,他是當初這個家族埋在異界最深的一顆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沒有桃枝想像的那麼複雜曲折,小葵一踏上異界的土地就直接帶桃枝來到了景天位於密林深處的宅邸。他們穿過深宅大院的重重門廊,最後被侍者帶到一間隱藏在幽幽藤蘿間的大屋子裏。房間光線昏暗,只能看見一個人影坐在上首,光從他身後打過來。他脖子上繫着一件皮草斗篷,好像十分畏寒,只露出一個頭顱來。這個人就是蠱師景天。他面前寬大的桌案上攤開一幅地圖,桌案兩邊靠牆擺了幾把椅子,除此之外,房間裏再沒有什麼多餘的佈置。
侍者奉上熱茶,然後倒退着出了這間屋子,桃枝聽見房門關閉的聲音,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砸在她的心上,讓她一陣不安。
「很好,你答應我的都做到了。」景天忽然開口說話了,眼睛看着桃枝身邊的小葵。「雖然你只是履行約定,我還是要說一句謝謝。沒有你,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把這些叛逃者一一找回來。」
桌案後面不甚清晰的影子發出笑聲,桃枝更加不安了,她頻頻轉頭看向小葵,少年垂着眼帘,低頭不語,看不出在想什麼。
「小葵?」最後一次看過去的時候,桃枝終於忍不住叫出了他的名字。他終於轉過頭來,在這個過程中,桃枝驚訝地睜大眼,發現視線里是一張完全不認識的臉,然後,小葵整個人都變了,她旁邊站着的是一個陌生男子:深色過腰的長髮,沉靜的雙眼,高挺的鼻樑和堅毅的下巴。他微微一笑,嗓音低沉:
「桃枝,醒了嗎?」
「你……你是誰?小葵呢?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桃枝驚恐地抬手摸自己的臉,皮膚的觸感鬆弛、全無彈性,她又變回了老太婆的模樣。桃枝一邊不住搖頭,一邊往後倒退。
「小葵早就死了,不是嗎。本來想為你量身定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可惜,到了這兒就不是我說了算了,對不起,桃枝……」
男子是誠意十足地在道歉,卻無法掩蓋一個殘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