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將她利用完之後,便棄之一旁,至她死都未肯再見她一面——這怎又成了是她不願見他!
一切似都有跡可循,卻又天差地別!
她待他一片痴心,甘願放棄一切,又怎會至死都不願再見他一面?!
這根本說不通,統統說不通!
是父親在撒謊!
定南王:「你張口閉口是我利用了她,可不必說她沒了帝姬身份,便只是一房尋常妾室,根本毫無用處可言。縱然是她尚為帝姬儲君,可大盛朝彼時已有衰態,我吳家立於爭端之外,究竟有何必要在她身上費這般心思!」
吳景令搖着頭——他全都不信!
「你稱她是因受我冷落,故才鬱鬱而終,你有此揣測,雖勉強算合乎情理,但卻是看輕了她。你可曾想過,她縱年少為情愛蒙眼有過衝動之舉,卻也曾是一國儲君,她習過為君之道,亦曾為人子女,眼看山河衰敗,皇父難以支撐局面——你難道當真認為她不會後悔,不會愧責嗎?」
「她之所以不願見我,亦是出於此故。見之如鏡,如見昔日所犯彌天大錯。」
「……」這些話一字字如冰錐刺在吳景令心口。
看着定南王,他突然笑了一聲。
「說得多麼冠冕堂皇……世族大家,行事永遠如此得體!又如此從容!好似從來不會有絲毫錯處!」他眼眶裏不知何時已滿溢淚水:「那我呢?我又算什麼?也是你們吳家為她在府中處境思慮,而大發慈悲施捨給她的孩子嗎!」
定南王閉了閉眼睛,一字一頓道:「現下看來,這是我唯一做錯的事情——」
吳景令笑得更大聲了。
好一個唯一做錯的事情!
此時,寶慶帝姬當年臨終前所留下的那封書信已被送入了書房中。
定南王道:「你是聰明人,我所言是真是假,想必你從這封信中便可以辨明。」
吳景令手指微顫地將信紙展開。
他的目光在信紙上緩緩移動着,面上似哭還似笑:「……活該啊,真是活該!」
好好地帝姬不做,偏要與人委身做妾!
一片痴心捧到對方面前,也不管他要不要!
真是活該!
一切皆是自找!
吳景令發了瘋一般將信紙撕碎,仿佛就此便可當作從未看過。
看着發瘋的次子,定南王的語氣已近恢復了平靜:「你同你的生母一樣,性情都太過極端偏執,像一團火,動輒便要將自己燃燼,註定是傷人傷己。」
「……說再多又如何?我就是寶慶帝姬之子,此乃無法更改模糊的事實!」吳景令的臉上有憤怒、有嘲諷,更多的是堅守尊嚴、絕不肯讓那股支撐自己的意念垮下的固執:「輸便輸了……成王敗寇,你只管殺了我便是!又何須再多言!」
定南王自椅內緩緩起身。
「今日我言盡於此,你我父子亦緣盡於此。」老人眼中淚意被逼回,定聲道:「是我將你帶到這世間,你的過錯,我理應要承擔,你圖謀殺我一命,你我之間便只當兩清了。但你的兄長,阿淵,他們並不虧欠你任何——」
聽得這句「父子緣盡」,吳景令怔在那裏,那瘋狂的神色也悉數凝結在臉上。
脊背依舊筆直卻過於削瘦的老人從他身側走過,再未看他一眼。
一切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一瞬間,仿佛世間萬物皆離他而去,眾聲消匿,天地間突然就只剩下了他一人,他只能面對着自己,再沒有絲毫逃避的餘地。
書房的門被打開。
卻因是陰雨天氣,而未有任何光亮灑進來。
「阿淵——」
「孫兒在。」
「由你來處置吧……」老人的聲音似有些疲累了。
吳恙應了聲「是」。
吳景明和吳然走了過來。
「阿章,送祖父回去歇息。」吳恙交待道。
吳然應下,上前扶過老爺子。
吳景明看了一眼書房內站着的那道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想說些什麼,卻到底沒有開口,只陪着老爺子一同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