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看見那小子嗎?」
樊宏順着他的指示去看,看到了遠處倚在一株老樹旁探頭探腦的李貞。
「這小子什麼時候跟過來的?」雷遠惱怒地道:「這裏是小孩子能來的地方嗎?讓他快滾!」
樊宏領命而去。
片刻之後,丁立大聲叱喝着,開始催促部下們從林木和岩石的掩護中起身,開始與下方的曹軍弓弩手激烈對射;後方山道處,較早來到擂鼓尖駐守的士卒們跟着樊宏奔下來數十人,各自手持刀斧,彼此幫扶着往崖間的老樹方向攀援上去。
雷遠環視身邊,只剩下王延帶着若干甲士待命。甲士們中間,大部分都是熟面孔,只有幾個稍微眼生的。一名瘦削漢子與雷遠的眼神相對,連忙點頭示意,露出諂媚的笑容。那是前日裏被徵調入救援隊伍的何忠。十數步外,鄧銅氣喘吁吁地撤離至此,在他身邊,疲憊的同伴們七歪八倒躺了一地,而鄧銅轉頭死盯着前方戰局,露出明顯的焦急神色。
雷遠沉吟半晌,待要說什麼,只聽王延大聲吼道:「小郎君你看!他們殺到一處了!」
雷遠屏住了呼吸,猛地起身向山道折角處探看。
此前曹軍精銳以強弩施射,令折角緩坡處的甲士們猝不及防。好在雷修立即收縮隊伍,退回到更上層的山道中,可戰之士的數量雖然減少,陣型卻因為收縮而不顯散亂。待曹軍登上緩坡,雙方立即就劇烈廝殺起來。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最殘酷的階段。雙方的士卒都是悍不畏死的精銳,即使面對鋒刃及身也不會後退半步,於是他們跳過了試探和威嚇的階段,直接彼此迫近,開始兇猛地格鬥。在這麼接近的距離上,士卒們來不及分辨對方的來勢,只能用自己習慣的方式,機械地揮動刀槍,憑藉身體的本能反應來作戰。他們也來不及判斷刀槍探出後的戰果,反正刀槍與盾牌、甲冑或人的軀體密集地撞擊着,或者落空、或者被格擋、或者命中,沒有其它的可能;他們所要做的,只是迅速收回武器,用足力氣再次揮動。他們的耳中被灌滿了連綿不斷的、清脆和沉悶混雜的轟鳴聲,已經聽不清號令了,那也沒什麼,如果不能殺死眼前的敵人,任何號令都沒有意義。
廝殺持續不斷,曹軍步步向前,而雷修等人半主動,半被動地往後方山道中不斷退卻。兩支隊伍接觸的戰線,就像是水面變幻不定的波紋,有時候出現,有時候又消失,有時候被拉長成彎曲的弧度,有時候又被截成幾段。那是因為士卒們一邊廝殺,一邊判斷身邊同伴的位置,竭力與同伴們協同作戰;這種判斷經常會失准,於是,或者某人過於向前,脫離了同伴的掩護,被兩面、三面的敵人迅速殺死;又或者某人退避得太快了,將同伴暴露到敵人的挾擊之下。
在這個過程中,武藝特別出眾的戰士就成為戰線的支點,他的進退,可以引領或掩護同伴的進退,進而維持着整條戰線的穩定。堪為支點的,在曹軍這邊是張遼,與之對應的則是雷修。戰線固然變幻不定,這兩人卻如怒海狂濤中對峙的兩座礁石,保持着自身的穩定。
雖在密集的軍陣之中,張遼手中的鐵矛依舊使得大開大闔。或者戳刺,或者橫掃,或者迎頭拍打,看似來來回回就這幾個簡單的動作,若仔細分辨其攻擊的力度和距離,卻能發現有一種掌控自如的節奏隱含其中。
雷修且戰且退,初時尚能勉強與之對抗,但數次兵刃交擊之後,他的額頭冷汗涔涔冒出,漸漸難以應付。他能夠感覺到,不僅是自己體力不足的原因,包括力量、技巧、反應、判斷、經驗在內的各方面,張遼對自己形成了全面的壓制。
這種壓制,幾乎預示着這場戰鬥的結局。
勁風呼嘯中,鐵矛又一次轟然下落。
雷修雙手分持刀槍,全力格擋。
「咣」地一聲大響,雷修雖然格住了鐵矛,整個人卻向後踉蹌退了兩步。在他身後是空的,並沒有等待遞補的戰士,與他並肩作戰的同伴越來越少,整個陣列越來越單薄了。巨大的衝擊力使他右臂的傷處徹底迸裂,獻血狂涌而出,瞬間透過戎服,染紅了半片鎧甲。劇烈的失血讓雷修感到暈眩,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
而張遼毫不停歇,下落的鐵矛在他強大腕力的撥動下,猶如怪蟒翻身般改變方向,追着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