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想,跟安兒說說話。你不放心就拿過去,大媽不會和小荷撒謊的!去吧!去吧!讓大媽一個人呆會兒!」
李桂花說着說着,眼睛裏又閃動着晶瑩。
看着大媽眼中的淚水,林小荷眼中升起了水汽,微微遲疑便把鑿子塞到大媽的手中,輕聲說道:「大媽,早點睡覺,明早我過來看大媽!」
李桂花噙着淚水,點了點頭,又揚起手,示意小荷回去休息。
目送林小荷離開,李桂花撫摸着鋥亮的鑿子,淚水簌簌落下。
撫摸着這把丈夫用過多年的鑿子,李桂花猶如撫過內心的一道傷痕,只是這道傷痕舊傷未愈卻又添新傷,讓她心痛難抑,雙手不停地顫抖。
在這幾年光景里,李桂花獨自撫傷,看到兒子在林家不斷成長,是她最大的安慰。她目睹兒子一次又一次擦拭這把鑿子,每一次目睹都會心痛都會心酸。這把鑿子,楊安從來不曾讓它沾染一絲灰塵。這鋥亮之中,映照着對丈夫的記憶,還有對兒子的記憶。不覺之中,李桂花緊緊的攥起了鑿子,猶如緊緊攥着兒子的手臂不肯撒手。似乎一撒手,這最後的記憶也會隨之消散一般。這時,李桂花悲痛欲絕,顫聲念叨:「兒啊,家鄉安葬不了你的身體,不知道他鄉能不能安置你的靈魂,不知你的靈魂是否已經回來,不知你有沒有看到媽媽的心痛!」
李桂花的老家麻城位於大別山中段南麓,處於湖北、河南、安徽三省交界之地。按麻城民間的喪葬風俗,一個人如果客死他鄉,死者的靈魂容易迷失在異鄉,異鄉也難以安置死者的靈魂,便要在家鄉招魂,讓客死他鄉的人魂歸故里,死後得以安息,早日轉世投胎。想到兒子楊安客死他鄉,還不知道葬身在什麼地方,還不知道兒子的靈魂能否安息,想到兒子靈魂還要在他鄉漂泊,李桂花心如刀割。
夜半時分,林小荷回到客廳。聽到林小荷講到李桂花的情況,大家懸着的心才落了下來,內心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次日拂曉,林家人早早地起床,準備着辦理福伯和楊安的後事。
昨晚,鄰里們有人聽到了林家的異常。林家廣結善緣,昨夜便有人來問候。一早,前來問候的鄰居也不少。
這時,李桂花穿着白色斜襟襯衣走過海棠門,便看到齊氏衣鋪的齊王氏和兒子齊維民與老爺子說着寬慰的話語。
看到李桂花過來,眾人眼光看了過來,臉上都露出了震驚之色。林老爺子滿臉震驚,顫聲着喊道:「桂花!你……!」
李桂花慘澹地一笑應道:「他爺爺!這沒有什麼?您老也不要在意。」
原來,李桂花一夜之間,烏黑的頭髮全部變得一片雪白。儘管滿頭白髮,滿臉疲倦,仍然可以從她那雙發紅的眼睛裏看到內心的堅強。
客廳里的林小荷聽到爺爺的呼喊,沖了出來,看到大媽,驚呼着「大媽」便撲了過去,「哇」地哭了起來。
李桂花心痛撫摸着林小荷的頭髮,親熱地勸道:「小荷,大媽已經挺過來了!頭髮白了就白了,反正遲早都要白的,這樣也蠻好,這樣也蠻好,不要傷心了,大媽的好姑娘!」
看着李桂花臉上的微笑,從屋裏出來的林家人無不為之動容。
齊維民走了過來,輕聲道:「大媽,請保重身體!」
「妹子,你看,多乖的兒子!楊安當初要有他的一半都好了!」李桂花看着齊王氏真心地誇獎道。
「桂花姐,哪裏的話!桂花姐要是喜歡,那今天就認下這個兒子!」當初楊安出走的事情,齊王氏心有愧疚,現在得知李桂花的兒子又因為打國仗死了,內心充滿了敬意。想到李桂花的孤苦,神情里滿是憐憫之色。
「好啊!好啊!那就謝謝妹子了!」李桂花欣慰地笑道。
「還不叫媽媽!」齊王氏上前,照着兒子的腦袋來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齊維民微微一怔,旋即面露羞澀地叫道:「媽媽!」
李桂花含淚應道:「哎--,好兒子,好兒郎,長大了一定有出息!」
在李桂花的再三堅持下,林家簡單地辦理了福伯、楊安的後事,理由就是節約錢財打鬼子。
福伯如願以償地安葬在林家祖墳。李桂花留下了醫藥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