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守陽望着頃刻間匯集起來,橫斷了前路的渾濁黃湯大河,嘆了口氣,收回目光,轉臉望向旁側的野店。
野店沒有名字,一扇門半開着。
內里透出讓他這樣肉身並未衰亡,還是活人神魂極其牴觸的陰寒氣息。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進了野店之中。
一腳跨過野店的剎那,一層黑光抹過他的神魂,猶如一把鋼刀在神魂上刮過,痛得他神魂痙攣,蹲在原地緩了好長時間。
過了良久,齊守陽站起身來,臉上閃過一抹茫然之色。
剛才那一層黑光,刮去了他神魂里的部分記憶。
這一路走來,齊守陽每經歷過一個地點,或在需要向冥冥世界的真靈打聽什麼消息之時,必然要經歷神魂被刮魄刀刮去一層修為,刮去一層記憶的痛楚。
他的虹化神魂修為就此被刮去。
直至如今,他的神魂強度連一個內景層次的修行者都已經比不過。
但他仍未就此止步,歸回現世。
――他真正抓住了許多線索,在諸多繁雜信息、或大能者們有意遮掩之下,看到了地府的一角!
當下離開冥冥世界,從前努力盡將白費,前功盡棄!
他怎麼肯?!
齊守陽在野店裏愣了一會兒,驀然垂首看向自己的手掌,看到掌心刻着一個血淋淋的字『書』,若有所悟似地翻找自己的行囊,真的從中找到了一本書。
那書籍上記載着齊守陽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種種關於地府的線索都記載於書頁之上,甚至包括着齊守陽的生平記憶。
很快,齊守陽就知道了自己名叫齊守陽,知道了自己踏足客棧的目的是什麼。
他抬目打量這座野店。
野店內沒有一個客人,桌椅板凳,犄角旮旯里到處都佈滿了蛛網,地上積着一層厚厚的灰塵。
齊守陽的鞋子踩上去,便會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而在這座看似沒有人跡,已經不知多少歲月無人經營的野店櫃枱之後,齊守陽卻分明看到了一個正襟危坐的掌柜。
其身前的櫃枱台面一塵不染,工工整整地擺放着賬簿、筆墨紙硯、算盤等物。
『掌柜』感覺到齊守陽的目光望來,端正的面孔上亦露出一抹笑容:「你已然付了報酬,可以點些你想點的東西。」
方才踏足野店之時,那鋼刀一般抹過齊守陽神魂的黑光,已從他身上收走了報酬。
齊守陽回憶着書籍上的內容,內心瞭然,邁步走過去,向『掌柜』施禮,之後道:「貧道想要問兩個問題。」
「兩個問題的價值若超過了報酬,小人可以不回答。」掌柜臉上依舊保持着公式化的笑容,接着道,「亦或者從客官身上加倍收取報酬。」
「可以。」齊守陽有些緊張。
他縱然讀過那本關於自己記憶的書籍,但那些所謂自己的記憶,其實與他如今關係已然不大,他看着自己的過往,就好似在看別人的故事一般。
以之增長閱歷或許可以,但磨礪心性卻不可能。
如今齊守陽的心性,儼然已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遇到這種場面,內心緊張再正常不過。
而因他自性返化為少年,顯現於神魂之上,他的神魂也就變作了一個穿着明黃道袍的少年人。
「客官請問。」
掌柜身體微微前傾了一些,似乎在認真聆聽齊守陽的詢問。
齊守陽更加緊張了,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依照書籍上提供的方式,與掌柜對視着,問道:「敢問掌柜,你們這座客棧的東家是誰?」
掌柜似乎沒有料到齊守陽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其愣了愣,但隨即就迅速反應了過來,笑着道:「這座客棧乃是心聖帝君所設,心聖帝君是我的東家。」
心聖帝君!
聽得這個稱呼,齊守陽內心驟然湧起一分欣喜,連連點頭,沒有絲毫停歇,緊盯着掌柜問出了第二個問題:「原來如此。
掌柜,我的第二個問題是客棧前面那道河流叫什麼名字,該如何度過?」
他這第二個問題,嚴格來說可以算作兩個問題。
但不知掌柜是被『心聖帝君』這個尊號激起了久遠的回憶,還是其他的原因。
其竟沒有阻止齊守陽這樣問問題的方式。
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齊守陽,慢慢道:「前面那道河流,原本已經斷絕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近些時日方開始復甦。
這裏的人都稱之為嬴河。
它如今流通只是斷斷續續,每隔七日,才會匯集流通一次。
你不必嘗試涉險渡過河流,可在河邊等待,七日之後,此河就會出現一次乾枯,屆時可以直接沿河道前行。」
嬴河!
此河竟是嬴河!
齊守陽內心愈發欣喜,問過兩個問題,連連向掌柜道謝,在掌柜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退離了這座野店。
這座佈滿塵埃,許久不曾有人踏足的野店裏。
掌柜坐在櫃枱前,眼神迷惘,不斷喃喃自語:「心聖帝君……心聖帝君……心聖帝君是何人?
他緣何是我的東家?
我緣何會在這裏?
這裏又是何地?
我是誰,他是誰?
心聖帝君,心聖帝君……」
掌柜眼中的光芒愈來愈亮,臉上的迷惘之色逐漸消減,而隨着他的呢喃,整座客棧之內,桌椅板凳間纏繞的蛛網、地板上積着厚厚的一層灰塵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擦拭着,逐漸變得光潔明淨,煥然一新。
「我即心聖帝君!」
掌柜豁然起身,走出了櫃枱,試圖走向門口。
他周身傳出宏大聲音,與遍及冥冥世界諸多角落的野店中的掌柜的聲音重合,神魂竟透發出一種永恆不朽的道韻!
那些野店,那些客棧,齊守陽都曾經踏足過!
都曾向他們問過同一個問題:這座客棧的東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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