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的朱載堉打斷道:「臣可以放棄宗室身份,不承王爵,請皇上開恩留臣在左右!」說完,撲通一聲跪地,就要磕頭。
皇帝沒說完話,臣子打斷乃不敬之罪,在一旁站着的魏朝嘴唇微動,想要斥責。朱翊鈞橫了他一眼,魏朝連忙低頭肅立,不發一聲。
朱翊鈞笑道:「世子向學之心,朕已知之。宗室問題已成大明痼疾,朕也有心做些興革,正好和世子聊聊這事。」轉頭對魏朝道:「你去文淵閣叫張老先生過來。」
朱載堉聽了,這才定神坐了。他父子二人,早就在家把大明面臨的宗室問題討論了無數遍,見皇帝關注到這個問題,朱載堉把滿腦子的公式、定理都放下,回奏道:
「皇上聖明。臣家在河南,而國朝封藩之多,無過於河南者。周、唐、趙、鄭等,此際已有七家藩王在。周王一家,臣聽說朝廷給祿每年十九萬石;臣之家,朝廷給歲祿二萬四千五百石,朝廷不可謂不優厚宗親。」
「然則宗室郡王以上,能得全額歲祿,還有占田者以供靡費。但將軍以下則年年拖欠,貧宗不能自存。將軍中尉以下,從嘉靖年開始,有早晨進食僅一麵餅而不能果腹者;也有無室、屋以棲身者;有身故無棺材收殮者,也有女四十而不得嫁人者,更有終其一生,娶不得一女的。」
朱翊鈞聽了,臉上做出悽慘之色,道:「此事朕已知之,曾覽代府奉國將軍奏報世宗的奏章,曰『臣等身系封城,動作有禁,無產可事,無人可依,數日不得衣食,老幼嗷嗷,艱難萬狀.......有舉露十年而不得殯埋,有行乞市井,有傭作民間,有流落他鄉,有餓死道路——』朕覽之惻然。」
朱載堉聽了也臉現戚容,回奏道:「皇上所言,誠然如是,以臣在河南所見,有過之而不及。都是太祖苗裔,今日竟不能溫飽,可憐可憫!所謂窮則生惡,近年來,多個輔國將軍、中尉劫於道路,乃至毆殺平民,凌辱有司,而國體蕩然。」
說完這些,朱載堉又舉例道:「臣來京師之前,聽府中人說,潞州王府鎮國中尉屢屢劫道,被有司逮捕問罪,宗人府一次判了數人絞刑。其固當罪,然耐肚子何?」這句說完,朱載堉又舉了幾個近幾年發生宗室犯罪的例子,極言其生活悽慘之狀。
朱翊鈞耐心聽了,又正色問道:「以世子之見,這宗室痼疾,如何才能解得?」
朱載堉聽了問話回奏道:「臣與父王在家,也日夜為宗室累贅事憂嘆,多次議論。以臣父和臣的見識,朝廷應多管齊下,一者放開宗室事農、商、工、兵之禁,以獲衣食不再賴朝廷供給;二者開放宗室入仕之禁,有文學才能者可應舉入仕,可不許任京職,握兵權;三者重開宗學,給宗室以讀書上進之途。」
朱翊鈞聽了,不置可否,又問道:「這些都為貧宗所設,然世子可知去年一年,天下宗室吃掉歲祿多少?」朱載堉搖頭表示不知。
朱翊鈞道:「萬曆四年,宗室歲祿五百五十萬石,佔了天下糧稅的三分之一!長此以往,朝廷歲入全部用來養宗室,也根本養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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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貧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