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雖然很博學,但是生性灑脫,凡事都不怎麼計較,因此他的朋友很多。顧樂鳴聽說,姥姥後來改嫁的那個男人,在港城頗有些本事,就算後來家道中落了,舅舅也不至於吃不上飯。但舅舅還真就是長期處於飢餓的狀態,所以,好朋友的酒席,他幾乎從來都不落下;自己的結婚宴,更是吃了個痛快。
請客吃飯的錢是顧樂鳴的姥姥掏的,但是姥姥並沒有出現在酒席上。在他倆領完證之後,老人家做了一桌子菜,就他們一家人,安安靜靜地吃了一頓飯。在席間,老人突然哽咽了,「雲開,咱家也就這條件了,我沒本事給你大操大辦了。要是你不嫌棄,結婚之後,你倆就搬過來住吧!」
「不了。」說話的是舅媽,她溫和而又堅定地說道「我們能申請到單人宿舍,有自己的小窩。如果以後添了家口,房子不夠住了,我們再來打擾您。在此之前,我們都能有彼此的空間,我和雲開會經常回來吃飯。你不用擔心我們,媽媽。」
這一番話,還有最後的那句「媽媽」,又讓老太太淚如雨下。
舒雲開悶悶地吃着飯,說道「我說過,上大學之後不會再跟你要一分錢,可是你明里暗裏還是補貼了我不少。從老家帶來的首飾,你都賣得差不多了吧?再這樣賣下去,你拿什麼養老?萬一哪天生病了,或者出了什麼意外……」
「你爸雖然沒留下什麼錢,但是他把老家的房子留給我了,他的,還有你爺爺奶奶的。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是有那兩套房子打底,我也不怎麼慌。你上大學,我也沒幫多少你多少。一想起這些來,我總是覺得對不起你。」
「不用對不起。媽,你一把年紀了,再過兩年七十了,獨自把我養大,還供我讀完了大學,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顧樂鳴一直沒有說話,至於姥姥和舅舅那邊的家事,她只聽姥姥說過一些。大概是舅舅的父親死了之後,那些叔伯們為了遺產打得不可開交。為了保護兒子,和兒子過安生日子,姥姥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把丈夫最值錢的幾處廠房留給了那些人,她只求有一個安身之處,能跟兒子一起生活就行了。
至於她現在住的這棟房子,算是幫她一位姐姐看着家。反正兒子在北京讀書,她獨自一人留在港城也沒什麼意思,就把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到北京來跟兒子一起生活。
老太太說,既然結了婚,還是得準備一套房子。舅舅卻說,等再過兩年,他畢了業,肯定會分到不錯的房子。舅媽也說,他們的生活很簡單,行李也不多,兩個人住宿舍就足夠了。老太太靜靜地聽着,說道「謝謝你啊,子珊。」
聽了這話,舅媽也很動容。
畢竟,舅舅舅媽兩家是頗有些恩怨的,老太太能接受這個兒媳婦的確不容易。吃完這一頓飯,她們終於成了一家人。
那天晚上,舅舅舅媽依然要回他們的宿舍,顧樂鳴要出去消化消化,順便送送他們。二人旁若無人地牽着手走在一起,月季開得正好,舅舅順手摘下一朵,別在了舅媽的鬢角。
「好看嗎?」舅媽歪着頭,嬌俏的側顏比大明星都要漂亮。
「好看。」舅舅笑得很憨,在這樣的美人面前,他還是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笑了笑,繼續並肩向前。舅舅大概說了些「跟着我過苦日子」「太受委屈了」這類的話,舅媽並沒有反駁。舅舅突然仰天長嘆「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舅媽突然爆錘丈夫「快把這話收回去,太不吉利了!你也想在老婆死後升官發財嗎?!」
舅舅乖乖閉嘴,輕輕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夫人恕罪,小的喝了兩口酒,膽子就肥了,甚至都忘記自己姓什麼了。你打我一頓,讓我清醒清醒。」
舅媽並不在意,抿嘴一笑,輕快地向前走去。
大概就是從那一刻,顧樂鳴對文學世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那個唯美、浪漫而又俏皮的世界,哪怕不用多說什麼,只需要一個關鍵詞,二人就能找到共鳴,心照不宣。
自從顧樂鳴跟到編輯部之後,曾海明就消失了,應該是在刻意迴避她,顧樂鳴只在舅舅請客吃飯的時候見過他。但是那天晚上人太多了,都是大學時期玩得很好的朋友,他們高談闊論,顧樂鳴一句話都插不上,也沒能跟曾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