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自己信這一套嗎?」
康不怠聽完大致的邏輯,身處這個時代,很容易就理解了其中的思路。
基本上就是把正統道家,用極端反動的方式去解構,披着道法自然的皮,把人口增長帶來的饑荒戰爭等曲解為自然天道、把救濟饑荒之類的舉動扭曲為人對自然天道的干涉。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有餘,故而天降四凶損之,以達平衡。
這是前半卷。
後半卷,則是極力鼓吹地租的重要性、鼓吹不事生產的食利階層,是工商業發展所必須的一個階級,不然就會導致產品過剩而消費不足的經濟危機。
這些想法過於反動和殘酷,和大順這邊的正統道德格格不入,完全不可能成為社會的主流。
但若論洗腦的能力,確實足以說服許多人,即便嘴上不敢稱是,但內心還是認可的。
康不怠頗為好奇,劉鈺自己內心到底是不是也多少信這麼一點。
劉鈺啞然失笑,信與不信,盡在笑中。
「我是專門給日本這邊準備的。一來日本古學一派,維護上下尊卑的基石,是荻生徂徠的『社會生產有限論』,認為分出高低貴賤只是為了『合理』分配社會的產品該誰用好的、誰用壞的。」
「但他的腦子其實也不好用。」
「就像是新井白石搞大君還是國王的稱號的辯論;亦或是假如夷狄入主中華搞一場夷狄還是中華的辯論,本身腦子就是有問題的。這東西,不能爭辯,哪怕你能辯贏,也不能爭論。而禮法的意義,更是應該虛幻化和神聖化,不能用來討論為什麼要有,神聖的東西需要人間去辯論為什麼合理嗎?」
「古學派既把神聖的東西解構成是否合理,那這就大有操作的空間。」
「既然『社會生產有限論』作為其古學一派的基石,那麼我這一套東西就會很容易被人信服。因為這一套東西的基礎,不也正是『有限論』嗎?」
「如今日本封建大成,上位者財富全出於土地。西洋也有重農學派。法蘭西國重農學派的基石,便是『自然秩序論』。至於政策、法令等,則是『人為秩序』。是以人為秩序,要符合自然秩序。現在社會生病了,就是因為人為秩序,違背了自然秩序。」
康不怠聽說過西學東漸,也聽說過東學西漸,知道此時西洋正掀起一波中國熱,也跟劉鈺一起混了十年了,耳濡目染之下,自是大有想法。
聽劉鈺說完這自然秩序和人為秩序,康不怠忍不住笑道:「老聃言: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餘。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既然這人為秩序,違背了自然秩序,社會自然是要生病的。」
「西洋重農學派既說道法自然,我猜,想來這法蘭西國對財政控制的緊,頗多政策定價的舉動,這些人心懷不滿。說是道法自然,實則想要放任自由,不希望法蘭西國政府對經濟的任何干預。我看這是打着『道法自然』的旗號,反對西洋諸國的『重商主義』,反對任何形式的國家干預。」
「本朝變法,必托古改制,曲解孔孟原意,方可變革;西洋諸國信教,天至大,便只好托天改制了。換湯不換藥啊。」
「只是我是真沒想到,這『道法自然』的旗號,還能搞出公子所提的這麼一套東西。但其實仔細想想,倒也殊途同歸,經濟不干預、和貧民不救濟就是不干預,似也無甚區別。當真把一切都認定天道有一雙無形之手,可以控制,最後損有餘而補不足。」
「只是余則損、不足則補,每一次都是百千萬人餓殍饑荒、無業謀生,一次又一次的輪迴。只說天地不仁,頗為殘酷,卻也不無道理。回首千秋,自秦漢興盛交替、治亂循環,似乎還真就是這麼回事,似無解也。」
劉鈺哈哈大笑,心道這玩意還真是換湯不換藥,當年艾奇遜也是這個調調,幾乎是一樣的想法,打出馬爾薩斯和自然秩序道法規則的旗號,所以才有了開國的大典半月前的那篇《唯心歷史觀的破產》。
放在此時的日本,當然也是一樣的道理。
五公五民的高賦稅才是這麼點人口就導致一揆不斷的根本原因,但既不肯廢除武士階層、又不能減輕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