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滾蛋,那麼就會催生出各種不同的流派,都號稱正統。既有進步的,也有極端保守反動到比天主教還反動的。
古學古儒一派,也是一樣。原教旨之後,扔掉宋明理學,拿起先秦經典,結果就是無限可分。也就必然有極端進步、極端保守兩種,都打着古學古儒的旗號,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路。
現在李淦直接拿神聖化的天朝概念來說事,很可能就會成為引爆的導火索。
就像是日本古學興起,壓的朱子學馬上要死了的時候,保守派絕地反擊,搞了寬政禁學一樣;大順是廢棄了朱子學,可保守派並未消失,只是換了個名存在便是。
劉鈺不是不贊同,而是覺得李淦太急躁了,時機不對,應該再等個十幾年,等到新時代的很多東西扎了根、站穩了,再來辯這些東西。
現在就該學漢文帝,不爭論,先發展,走一步、看一步,等到武帝時代,自會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選出正確的方向,確定適應時代的大義和理論。
而若文帝時代不用黃老之學、不用刑名之術,跳過文景之治的社會大發展、平定七國之亂、就想去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大一統,不但搞不成,必遭反噬。
只是皇帝說都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既是說了,想必也有準備。
這件事沒告訴劉鈺,但肯定是找了別人談過了。
這種場合話不是亂說的,皇帝提出了問題,大臣接話要按照皇帝的意願去接,若不提前演習過,很難那麼默契。
劉鈺想着皇帝這邊都佈置好了,心裏雖然不覺得這場合說這個算是好事,卻也不想再管了,鬼知道皇帝要搞什麼。
反正自己今天就是少說、多看。
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除非皇帝問他。
趁着皇帝問完,眾臣在皇帝的示意下都在嘀嘀咕咕地討論這件事,劉鈺也假裝側身和旁邊的齊國公有一搭無一搭地扯了兩句。
眼珠子卻是骨碌碌地亂轉,悄悄掃了一眼坐在那邊的西洋使節們。
翻譯已經用拉丁語翻譯了過去,大順這邊沒有懂英語的,也沒有懂荷蘭語的,對外交流要麼法語要麼拉丁語。好在對面也都能聽懂。
其餘的使節們倒還好,大約也猜到了今天他們能參加這麼高規格的宴會,本身大順就有宣示自己勢力範圍的意思。
唯獨俄國使節團的奧爾特斯曼伯爵,臉色顯而易見地難看。
這裏面的事兒,劉鈺也能想到。李淦剛才又追溯漢唐,提及漢唐,幾乎就是和西域問題綁定的。大順和俄國的界約還沒簽訂,大順威逼的太狠,要俄國拆不少的堡壘、要求還給準噶爾部許多牧場;而這時候又傳來了瑞典激進派上台、準備對俄開戰的消息。
當初劉鈺氣死老托爾斯泰的時候,就這個「天子」和「沙皇」的翻譯問題,就搞過事情。
把天子加了個「巴塞琉斯中的巴塞琉斯」、也就是萬王之王的稱呼。這個稱呼是《聖經》裏稱呼過耶穌的,但劉鈺說波斯的萬王之王傳承,在唐高宗那。大順是正統天朝,這萬王之王的稱呼繼承一下,有什麼問題?
現在李淦又是羨慕漢唐、又是問及「天朝的邊界在哪」,奧爾特斯曼伯爵怎麼聽,怎麼覺得大順這是要對俄宣戰,復李唐在西域的絕對控制權,甚至琢磨着插手波斯事務?
俄國前一陣抓過一個偷偷往土爾扈特部去的小型使團,明顯是去聯絡的,帶着各種測量儀器和繪圖工具。
雖然和大順這邊還談着,不好說什麼,但對大順這邊的態度還是很緊張。
對日一戰,一手組建了海軍的劉鈺不去指揮,而是一直留在京城,多有傳聞大順這邊要派劉鈺節度西域、總領西域、蒙古、黑龍江諸兵。
征日結束,劉鈺封了個「鯨海」而非「靖海」,聽起來也像是大順在宣告「海洋和大陸戰略,我們最終選擇了大陸」。
劉鈺悄悄往那邊看,奧爾特斯曼伯爵也不自主的朝着劉鈺這邊看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隨後各自轉到一旁,不再對視觀察。
把頭轉過來後,齊國公小聲道:「守常可聽說了西洋那邊的消息?妙極、妙極啊,如此一來,我看事情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