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荷蘭人縱可引以為援,但卻不能夠指望荷蘭人。最終還是要靠治國理政以自強啊。」
德川吉宗雖然很讚許兒子敢想,也因此認為二兒子不是個懦弱無能的守成之主。但對大順和荷蘭之間開戰這種想法,並不認為有可能發生。
曾經他也是那種標準的日本貴族思維方式,自己謀劃的事情,哪怕天地都會順着自己的謀劃讓路。
但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不只是這一次中日開戰,而是他自己內心也清楚,自己主導的享保改革,實際上失敗了。
從銳意改革,變成了修修補補,最終於事無補。
只是在內心,他覺得不是自己改革的思路有問題,實在是「命數奇也」,運氣不好而已。
「古人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為父主持改革,奈何天道無常。原本稻米太貴,雖說谷貴賤金,奈何貴到離譜民不聊生,為父主持墾田。」
「墾田剛有成效,結果百年一遇的風調雨順,連續三年暖夏,畝產百年所最高,於是米賤至無人問津,武士以米為俸,米價低賤,窮苦不堪,借了商人許多的錢。」
「為父好容易把米價重新穩定住,充實了財政,取消了上米制,重新讓各藩參覲交代,府庫里的錢也稍多了點。」
「結果立刻又迎來了連續兩年的冷夏,關西地方,顆粒無收,數百萬人飢不得食,米價騰躍飛騰,一揆遍地。」
「幸有甘薯,又鑄幣改革,總算沒有鬧出太大的混亂。可天災之後,又有人禍,唐人又來攻打……」
「如今唐人壓迫,若想將來自主,需還得從內部變革開始。只是,變革之事,何其難也?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天不予,如之奈何?」
「天若不予,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德川宗武心裏並不認可德川吉宗的自我評價。
幾句天若不予,說明德川吉宗認為自己是運氣不好,趕上天災,導致改革改到現在,改的一塌糊塗。
但德川宗武和自己的親信小姓幕僚們討論過,壯着膽子來說,有人認為改革的思路本身就不對。
甚至德川宗武認為,他父親的很多改革,完全就是一拍腦袋就上。
有些,則是用當藩主治理一郡的想法去治理整個日本、用在當將軍之前做和歌山藩主改革的經驗來指導整個日本,這根本就是不可能成功的。
有些事,在一個村里是善政,拿到全國推廣,那就根本行不通。
有些政策,可能在一個幾十萬石的藩下實行,百姓拍手叫快,但拿到全國去推廣,那就會導致一場災難。
比如德川宗武心裏認為改革最失敗的一件事,也或者說是整個折騰可以稱之為「改革」而不是「修補」的一件事,連兩年都沒持續上。
德川吉宗做藩主的時候,親眼目睹了商品經濟的發展,導致封建土地所有制逐漸解體的過程。
百姓沒錢——問商人借貸——用土地抵押——還不上錢——商人將土地兼併——繼續放貸——越並越多。
於是德川吉宗剛一就任將軍,就立刻出台了政策:禁止土地抵押買賣。
法令下達之後,所有土地抵押為不合法。
法令下達之前,已經抵押的土地,按照每年百分之十五的抵押價,分七年贖回。
結果法令一下,不到兩年,日本大亂。
已經窮的要質押土地的老百姓,怎麼可能還的起每年百分之十五的地價?
而一些百姓合作起來,拿着新出的法令,去找商人直接要地,不給錢,鬧一揆,認為自己之前還利息已經還夠了。
商人見到這個法令之後,也見到了百姓合夥要地的場面,索性寧可當地百姓餓死,也絕不借貸給農民半個子。
各藩都窮,貢賦使勁兒往上加,百姓更加沒錢,無法度日,只能借錢。
商人不敢借,也不敢拿質押的土地,導致百姓索性扔了土地跑到城市求活,城市又沒有那麼多活可做,治安驟降。
土地扔了,農村凋敝,米價暴漲,各藩之前因為財政困難,都問商人借了不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