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色楞格河的邊境線上,傳來一陣陣口哨的悠揚,劉鈺哼着歌,踏着今年的第一場雪。
「就像每個青年一樣,你也會遇見個姑娘。她將和你一路前往,勇敢穿越風和浪。聽,風雪喧囂;看,流星在飛翔。我的心向我呼喚,去動盪的遠方……」
如果以第一場雪作為冬天的開始,蒙古高原的冬天已經來了。
昨天牛蒡花還盛出紫色,今天早晨就蓋上了一層白雪,馬蹄留下的月牙蜿蜒到看不穿盡頭的天邊。
邊境線上,一個穿着繡着鵪鶉補子的九品官帶着幾名勘探的小吏迎了過來。
他們並不認得劉鈺,但認得劉鈺穿的那身衣裳。
無形的邊境北邊,是幾個俄國年輕人,似乎剛才正在和大順這邊的幾個小吏在討論劃界的問題。
小官領着小吏跑過來行禮,「見過大人!」
九品鵪鶉側身張望着跟在劉鈺後面的隊伍,心想這些人背着的槍,倒是和羅剎衛隊的自生火一樣。
劉鈺跳下馬,拽過旁邊小吏手裏的地圖掃了兩眼,問道:「這裏距離齊國公的營帳還有多遠?」
「回大人,還有半日的路程。」
「那就好。辛苦了。你們繼續忙吧。」
翻身將要上馬的時候,北邊的那幾個俄國年輕人忽然用俄語問了一句。
「中國的官員,您好。您是從東邊戰場來的嗎?」
劉鈺這一世有拉丁語的基礎,雖然俄語那令人髮指的大舌頭顫音學不來,可是在東邊晃了一年多,俄語也學了個基礎,如今聽還是能聽懂的。
「是的。年輕人,有事嗎?」
對面的俄國年輕人看了看劉鈺衛隊馬背上綁着的、明顯是圖拉兵工廠生產的燧發槍,猶豫了一瞬問道:「您見過一個叫米哈伊爾的年輕人嗎?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棕色頭髮,藍色眼睛,是跟隨白令的探險隊一起出發的一個人。」
看來白令的探險隊被俘的事,已經傳到了這邊。
要不說,劉鈺都忘了自己殺過這麼一個人。這麼一提,頓時想起來自己借過那個年輕人的頭一用,問道:「你是他的什麼人呢?」
「他是我的哥哥。您見過他嗎?」
「嗯……沒見過。或許被俘了吧?我是來談判的,談判結束後會釋放戰俘的,祝你和你哥哥早日相見。」
「謝謝,您真是個好人。」
小伙子脫下帽子,衝着劉鈺鞠了一躬,可能是嗅到了劉鈺一路上積攢的身上的煙味,又從口袋裏摸出煙荷包遞過來。
「請嘗一嘗吧,弗吉尼亞煙草,我家裏人從法國帶回來的。咽下去就像是奶油一樣甜滑……」
推手拒絕,跳上馬開溜。
一直走出去很遠,劉鈺這才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戰場上怎麼殺人都行,點紅花一樣隨便點了一個拉去槍斃,這事兒做的確實有那麼點兒不太地道。
「三爺,那羅剎鬼說什麼呢?」
「沒啥,哈哈哈,拷問拷問我的良心而已。」
已經脫了奴僕身份、有了個飛騎尉勛身的饅頭還像是以前那樣稱呼着劉鈺。
他也跟着回頭望了望,奇道:「三爺,你說東邊還在打仗,怎麼西邊這麼安靜?我們不打,他們也不打?」
「你說呢?」
「不知道。」饅頭搖搖頭,覺得很難理解。
「慢慢想吧。想通了,告訴我。」衝着饅頭呲牙一笑,回頭喊道:「跟上跟上,加速速度,天黑之前到地方,好好睡一覺!」
傍晚時分。
齊國公田索正在吃晚飯,紅熱的炭火上小銅爐燒的滾沸,幾片白嫩的羊肉上下翻滾,湯裏面的兩片火紅的辣椒正可驅走外面的寒意。
帳篷忽然被掀開,一陣冷風吹得田索打了個寒顫,剛要開口罵一句。
「國公!翼國公家的三公子來了。」
「哎呦!可算來了!」
聽到這話,剛才的那點火氣頓時沒了。
扔下筷子,也沒披大氅,跳起來拉開了帳篷沖了出去。
劉鈺剛下馬,正在那拍打着自己凍麻木的膝關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