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能改,並且能改成功。
哪些不能改,改了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在人為」即可解決的。固然說,事在人為,人是什麼人?國是誰的國?為事的人的階級屬性是什麼?這些不可不考慮。
而大順本身的一些問題,更是使得繼續改革下去,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後人有人諷刺一些擔心技術進步會導致失業的人,編了個段子。
說瓦特改良了蒸汽機,拉車的馬、馬車夫,一定都死絕了吧?
勃拉發明了抽水馬桶,於是每天早晨起來倒馬桶的主婦,一定都死絕了吧?
塞納菲爾德發明了平板印刷術,於是那些抄書為生的人一定都死絕了吧?
這個段子的本意,便是說,技術的進步,固然一些職業消失了,但一些新的職業也就出現了,人類並不會因為技術進步而死絕。
但,這個段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宏觀上,這麼說是沒問題的。
可實際上,被搶掉飯碗的人,卻未必可以融入到新的產業、新的崗位上。
有句話說得好:不當安安餓殍、尤效奮臂螳螂。
其實差不多是一個意思,即便可以說,這是歷史的滾滾車輪。
但,這些人,並不會按照你的意願,坐在那乾等着,被歷史的車輪碾碎。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為人會為了生存,做出選擇。而對大順來說,這種不當安安餓殍的想法,又是根深蒂固的。
以改革後的山東中部為例。
因為鐵路的修通,使得一些土地融入資本主義的土地經營,是完全有利可圖的。
比如說,種煙草、種花生、魯西魯北地區種棉花。
伴隨着鐵路的修通,在鐵路沿線,種植經濟作物的收益,已經遠遠大於種植糧食。
大順在三五十年前,就已經成批地出現了「城居地主」。
這些地主居住在城中,他們的土地租給佃戶,由佃戶把租子送到城中。而地主不管經營、亦不管土地改良,只是收租。
很早開始,大順徵稅的時候,就已經一反常態,不再是「先城後鄉」,而是「先鄉後城」。原因就是各地的地方主官,主動調整,製造時間差,畢竟鄉下的佃戶先把租子交了,城中的地主才有錢糧徵稅,所以從過去的先城後鄉、改為了現在的先鄉後城。
一般來說,實物地租基本上是五五分、四六分。
如果交通不便、如果大順沒有打開海外市場、如果大順沒有在一戰中獲勝。
那麼,其實資本不會選擇經營土地,因為你種啥玩意兒,能達到五五分、四六分的收益?
這麼高的收益,農業技術在此時已經到極限了,畝產已經是世界最高了,那為啥還要經營土地?
買地之後,坐地收租才有最高的投資回報率。
而伴隨着交通發展、海外市場的開拓、以及一些政策傾斜,使得靠近鐵路的地區,種植經濟作物、尤其是種植融入到世界市場中的經濟作物換取白銀,已經比坐地收糧食實物租更高了。
佃戶是沒能力種植經濟作物的。
以烤煙為例。
需要豆餅、需要煤、需要搭個烤煙的窯爐、需要資金周轉……這些,都不是佃戶所能承擔的起的。
之前說的因為種植經濟作物,導致大量的農民破產、被兼併、自殺、被高利貸吞噬等,這是指自己還有一些土地的農民,而不是完全靠租佃的農民。
那麼,現在,經濟作物有利可圖、且資本願意支付比糧農佃戶更高的租金,那些居住在城中的地主,是否願意把土地租給資本家,由他們來經營呢?
賣地,是不可能賣地的。
在大順,賣地是被視作敗家子行為的,但凡日子還能過下去,就只能租,而不可能賣。是以,資本即便想要經營土地,也得租。
而交通發展、海外貿易等,使得資本即便按照過去「四六分」的比例,依舊可以支付比之更高的租金,而且給的是白銀,而不是糧食或者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