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張老臉,也禁不住心裏緊張。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前程其實與「凌辱親王姬妾」無關,真正的「罪名」是擋了陛下的路,是皇權與門閥之間的博弈,自己的未來取決於陛下對待洛陽門閥的態度,面前的「三法司」大佬只不過是給予他這個貞觀勛臣一個體面而已
待到分別敘禮完畢,李泰問道:「諸位是先入城下榻,還是馬上審案?」
四人無語,最後還是戴胄捋着鬍子,苦笑道:「實不相瞞,臣等到底年紀大了,身體不如當年,這一路疾行而至差點散了架,還是歇息一日再行審案吧,否則當真是支撐不住。」
賈敦頤道:「下官已經命人將館驛收拾好,諸位入城之後即可下榻。」
李泰擺擺手:「館驛之內人多眼雜,諸位怕是休息不好,本王已經在官廨之內佈置好了住處,諸位且隨我去往尚善坊官廨歇息就好,待明日也能就近商議審案之細節。」
劉、戴、張三人看看李泰,又瞅瞅裴懷節,心道這位殿下怎地就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將裴懷節拿下?
可他們臨行之時都得到陛下囑託,要給裴懷節留一些顏面啊
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城內,抵達尚善坊之時,坊門處頂盔摜甲、如林肅立的衛兵讓許敬宗等人大吃一驚,雖然魏王安危不可懈怠,可如此公然以軍隊護衛,洛陽時局居然已經緊張至此了嗎?
都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裴懷節,目光帶了探究之色。
裴懷節很是憋氣,這些衛兵是房俊調來的,與他有什麼關係?瞧着這幾位中樞重臣的意思,是以為他想要對魏王不利所以魏王才如此防備?
「凌辱親王姬妾」已經足以令他身敗名裂,這是還要給他再扣上一個「謀殺親王」的罪名?
不過此時並不是爭執的時候,劉、戴、張三人審案之時,他自會陳情、辯解。
長安來人已經進了坊門,裴懷節帶着一眾洛陽官員跟在後邊,走到坊門之時,卻被攔住。
「魏王殿下招待長安官員,卻並未准許汝等入內,請止步!」
裴懷節:「」
我是河南尹,如今卻連尚善坊都進不了?!
欺人太甚!
任憑裴懷節再好的涵養也受不住這等屈辱,一張臉漲得通紅,怒髮衝冠雙目圓瞪,運了一會兒氣,卻終究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一眾洛陽官員手足無措、面面相覷。
朝廷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派了一人整頓鹽務,如今卻搞得鹽場罷工停產、輿情洶洶;
派了一人營建東都,如今卻與河南尹勢成水火、不死不休
對了,還有一個前來丈量田畝的許敬宗不知這位「佞臣」是否延續魏王、房俊的強硬姿態,再度掀起一場動盪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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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善坊。
官廨之內,李泰設宴款待四位中樞重臣,因着對方長途跋涉而來,車馬勞頓、精疲力竭,故而只是簡單的一場宴席,每個人喝了三五杯,吃過飯,便將宴席撤去,換上茶水。
李泰喝着茶水,氣勢很足:「幾位乃是帝國司法部門的巨擘,如今聯袂而至,本王深感欣慰。放心,這件案子要人證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證據確鑿,不容抵賴!幾位只需按照程序審案,裴懷節絕對跑不掉。」
「這個」
劉、戴、張三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戴胄出面,尷尬的笑笑,小聲道:「殿下明鑑,吾等此番前來洛陽,臨行之際,陛下有所交待。」
李泰眉梢一挑:「什麼交待?」
戴胄道:「陛下有言,裴懷節乃是太宗皇帝潛邸之臣,更是貞觀功勳,即便酒醉之後做下錯事,卻也不好因此將其定罪,畢竟既要顧忌朝廷體統,也要顧忌太宗皇帝顏面」
這其實很好理解,對於執掌帝國司法的最高權職人物來說,深知司法存在之目的絕對不是什麼懲惡揚善、匡扶正義,而是統治的工具。
給裴懷節定罪容易,弘揚司法之公正更容易,但是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