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掌軍權,何以處處以軍方領袖自居?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右屯衛與北衙禁軍被先帝聖旨盡歸於李道宗麾下,水師名義上的最高將領是大都督蘇定方,最起碼在官面上,房俊已經全無半點軍職,卻代表軍方與自己爭權奪利實在是古怪至極。
這話藏着刀子,一則有質疑房俊居心之嫌疑,你其實是一個文官,卻始終覬覦軍權是什麼意思?打的什麼主意?再則也有挑撥離間,當着李靖的面稱呼房俊為「軍方領袖」
不等房俊回答,李靖已經笑着說道:「國之宰輔,自當上馬可以定邦、下馬可以安民,出將入相,古之賢臣也。文武並舉方能宰執天下,畢竟軍政不分家,否則似老夫這般只通一道,如何輔佐君王治理國家?即便勉強為之,只怕亦要禍亂超綱,辜負君王厚望。」
劉洎眨眨眼,頗為詫異的看着李靖,都說李靖朝爭不行,但是這番話語說的那叫一個陰陽怪氣,偏有理由充分,讓人難以駁斥
以自己為例,言及只通武略、不能文武並舉,實則是在諷刺他劉洎只通文韜一樣不算文武並舉,故而不能為國之宰輔。
水平很高
連李承乾都對李靖刮目相看,驚嘆道:「都說衛公天資聰穎、觸類旁通,以往孤還不信,如今觀之,確實活到老、學到老,每每有所精進,令人讚嘆敬服。」
這是調侃李靖一把年紀了,年輕的時候吃虧於朝爭,此時卻能駁斥得劉洎說不出話,實在是進益太大
眾人便都笑起來。
李靖自己也笑,謙虛道:「實不相瞞,老臣腦子雖然不傻,但笨嘴拙舌,需得有人在前頭引領着,才能偶爾跟得上節奏,說上幾句,可若是讓老夫當面鑼對面鼓的對上劉侍中,那只能是甘拜下風,然後回府一個人生悶氣。」
這會連劉洎都笑了:「可不敢當衛公之誇讚,若說朝野上下誰的嘴皮子利索,房二郎必然當之無愧,畢竟滿朝御史言官有若是不曾被房二郎懟的內傷?時至今日,御史言官們但凡彈劾房二郎,事前都要左思右想、深思熟慮,但往往依舊被房二郎駁斥得滿臉通紅、啞口無言。」
因着之前文武之爭而引起的緊張氣氛,在李承乾的調和之下逐漸緩解。
房俊笑着看了李承乾一眼,微微頷首。
一個合格的帝王,必然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可以不通兵書戰策、不諳詩書經義,甚至可以不事生產、五穀不分,但不能不懂得如何引領朝政。
這一點上,李承乾進步很大。
當然,他之所以全力支持李承乾,除去李承乾乃帝國正朔之外,更在於其懦弱、寬厚之性格。
國家的政治體制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因人而異、因地制宜罷了,別人用得好,不見得適合自己。而「法治」是人類社會的終極模式,可以摒除所有政治體制的缺點,揚長避短,即便真正的「法治」永遠不可能達成,但這是人類社會進步的標誌。
他厭煩君主集權,這種「手執億萬黎庶之生殺大權」,動輒一言而決人生死的制度,實在是要不得。
人力有時而窮,再是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執政之時難免有失偏頗,這就需要群策群力,有一個強有力的機構去限制皇權,君臣、上下得以平衡。
這是他心底一個美好的願景,否則下半生若僅只是躺在功勞簿上享受榮華富貴,人生豈不是太過單調了一些?
當然,願景之所以稱之為願景,是因為絕大多數極難達成
幾百上千年的君主集權體制之下,想要從中殺出一條縫隙限制皇權,其難度比之將泰山橫移百里也不遑多讓。
但是理想這個東西,即便再是不可思議、不可置信,總該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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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昭德殿出來,時間已經接近晌午,雨勢小了一些,但淅淅瀝瀝並無停止的跡象。
宮內的喪儀已經結束,各處宮殿都被內侍宮女拾掇一番,里里外外整潔如新,雨水沖刷之下,紅牆金瓦亭台樓閣清亮簇新,花草樹木郁郁青青,雖然天色陰沉,卻也令人耳目一新,壓抑多日的心情略有舒緩。
正欲出宮回府,有兩個身姿窈窕的宮女擎着油紙傘走來,到得近前,萬福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