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真心,亦或是做給天下人看,都一定會仁愛敦厚。
而稚奴一旦登基,哪怕有即位詔書在手,照樣會惹得天下反對,認為其「逆而篡取」,名不正言不順。如此一來,為了穩固皇位,就只能大開殺戒,對內殺戮一切能夠危及到皇權的兄弟手足,對外則對那些反對者殘酷鎮壓。
手足之情,血緣之愛,在皇權面前不堪一擊,一觸即潰。
想到易儲的後果,李二陛下猶豫了。
他心底愈發惱火,為何自己已經堅定了太子的儲君之位,又因為聽了幾個腐儒的聒噪,便陡然間生出了易儲之心?明明已經打算易儲了,這一刻卻又為何猶豫不決?
他這一生素來乾綱獨斷,即便是當年玄武門之變,也僅只是聽從了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的幾句勸說,便悍然下令拼死反擊,逆而篡取,心性剛硬再也未有過一絲一毫的遲疑躊躇。
如今卻為何遲疑難決,患得患失?
一股煩躁的情緒湧起,被他死死的遏制着,不想在閨女面前失態,沉聲道「兕子放心,父皇怎會打你們呢?只是此事要讓父皇好生斟酌,權衡得失,方才最終決斷。」
晉陽公主抹了抹眼淚,哦了一聲。
長樂公主輕嘆一聲,頓首道「女兒不孝,惹父皇生氣,甘受責罰。」
李二陛下也嘆了口氣,擺手道「父女之間,何至於此?談不上責罰不責罰,你的出發點亦是為了太子考慮,為父自然懂得。行啦,為父要去九成宮一趟,外頭已經備好了車駕,這便去了。」
言罷,起身又安撫了兩個閨女幾句,這才走出淑景殿。
門外,王德早已等候多時,見到皇帝出來,躬身道「陛下,車駕已經備好,咱們幾時出發?」
李二陛下看了看天色,一刻都得不得,他要儘早見到那番僧,問一問那丹藥到底是否有什麼副作用,便向承天門方向走去。
蕭瑀自皇宮出來,與李績分道揚鑣,卻並未返回家中,而是吩咐御者駕車來到東市附近、毗鄰平康坊的宣陽坊。
馬車進入坊門,順着街巷一直向西,將將抵達盡頭,停在一處門前有兩株大槐樹的院落前。
蕭瑀下車,院門已經打開,青衫小帽的僕人從內迎出,躬身施禮,道「原來是宋國公駕臨,您老請進,奴婢這就去通稟家主。」
當先折返回去通知主人。
蕭瑀負手踏上門前台階,抬眼瞅了瞅門前這兩株冠蓋如雲的大槐樹,輕輕搖了搖頭,這才走入門內。
過了影壁,繞過一處荷塘,前頭便見到一位鬚髮皆白、體態臃腫的老者快步迎出,遠遠的便一揖及地,哈哈笑道「老夫上午得了一條鯉魚,剛剛拾掇利索蒸入鍋中,宋國公便光臨寒舍,實在是有口福啊。」
蕭瑀展顏一笑,還禮道「世間美味,當獻之共享,謝學士敝帚自珍,藏着掖着,小老兒自當替天行道,不讓你一人獨享!」
老者捋須大笑,上前與蕭瑀攜手,同行步入堂中。
這老者乃是陳郡謝氏子弟,名叫謝偃,忝為弘文館學士,文名頗著,前些年與李百藥一起被世人尊為「李詩謝賦」,乃是天下少有之大儒。魏王李泰當初編撰《拓地誌》,謝偃便是班底之一,博古通今文采斐然。
二人入座,謝偃看着蕭瑀,笑吟吟道「宋國公不請自來,怕是沒什麼好事吧?」
蕭瑀苦笑一聲,開門見山「今日若不是老夫前來,登門的只怕就是房俊那廝了,只是不知謝學士是否還能如眼下這般笑得出來?」
謝偃面色微變,目光閃動,已經猜到了蕭瑀今日前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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