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榮,那麼我會義不容辭地承擔我的責任,用我的生命和我全部的腦力體力來守衛這個偉大的國家。但如果人民不願意給出這個威嚴的授權,我會自覺地走下歷史舞台。」
最後他這樣寫道。
他當然並不像自己表面所說的這樣坦蕩——如果真的當了皇帝,他又怎麼可能輸掉公決?
所謂的權力,就是掩藏在這些華麗的辭藻之下的。
拿破崙三世的第二帝國,也就是在這樣一次次的公民投票和「授權」當中走完自己的歷史進程的。
說到底,誰來設置議題,誰就贏了一半的投票;誰來負責點票,那麼誰就贏了整個投票。
頓了頓之後,艾格隆突然察覺到了,自己的這些話非常不妥,於是他馬上又加了一句。
「當然,現在談論這些話題已經毫無意義了,我沒有希望再統治法國,也不願意再去緬懷那個已經逝去的帝國,所有這一切都只是茶餘飯後的閒談罷了,您大可不必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寫完這些之後,他才重新將紙片遞給了年老的音樂家。他適應了這種全新的交流方式。
看了他的回覆之後,貝多芬又打量着少年人,若有所思,良久之後他發出了悠長的嘆息。
接着他又寫道。
「確實如此,一切都已經成為陳年舊事了,再去討論又有什麼意義呢?您失去父親已經夠痛苦了,我不應該再去說一個逝去者的壞話……先生,我只能說,也許命運讓您遠離法蘭西是一件好事,讓您可以不用背負一個難以承擔而又反覆無常的國家,那是任何人都難以承擔起的重擔。」
寫完之後,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蒼老眼神當中滿是感慨。
然後,他繼續寫了下去。
「我一生未婚,自然也沒有孩子,我只有一個侄兒,那是我弟弟的兒子。我可憐的弟弟於1815年死於肺病,留下了這孩子。我費盡心力從他的母親那裏爭取到了撫養權,我讓他學習了高等教育,我本想給他謀一個遠大前程,給他規劃了種種光輝美妙的道路……然而我的一切都被辜負了,這個孩子雖然很聰明,但卻從未在意過我付出的一切,他放浪形骸自暴自棄,他沉迷於賭博,欠下了一大筆債,天知道我到底為了他付出了多少錢又擔了多少心,然而我得到的不是感恩,而是抱怨,他抱怨我對他過高的期待摧毀了他。就在今年,他拿起手槍對自己腦袋來了一槍,萬幸他沒有死,可是我的心卻也被擊碎了……上帝對我進行了如此殘酷的懲罰,真是讓我痛苦不堪。我不是在跟您訴苦,我只是想要告訴您,如果一個年輕人連我的期待都承擔不住,那麼承擔更重千萬倍的法蘭西,又該怎樣呢?路易十六被壓垮了,您總算不用遭受同樣的命運。上帝讓您可以選擇自己全新的命運,也許留在奧地利對您來說更好,畢竟還有這麼可愛的殿下陪伴着您——您已經是無比幸運的人了。」
他又看了特蕾莎一眼。
此時特蕾莎的鋼琴曲早已經彈奏完了曲子,正站在兩個人旁邊,不發一言,以免打攪兩個人之間的「筆談」。
多可愛的孩子。
「請珍惜上帝賜給您的一切,先生。」他開了口,用他自己完全聽不到的聲音,沙啞地對着少年人說。
艾格隆接過了紙條,驚愕地看着面前蒼老的老人。
是啊,即使曾經傲慢,曾經目空一切,但是他現在也只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罷了。
他一生孤單,唯一寄予厚望的侄子也讓他失望至極,回首人生他還能剩下的,也只有自己創作的一段段華美旋律罷了。
既可敬又可悲的人生。
他不可能說出他內心當中最深處的盤算,更加不可能在紙上寫出自己只是把這樁婚事當成一個暫時麻痹世人的幌子而已。
老人的眼神裏帶着疑惑,也帶着些許期待。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硬着頭皮寫上了。
「我會珍惜的,先生。」
97,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