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三年五月二十,晴。
高仁厚心事重重地抬起頭顱,向東邊望去。
他是許州人,但在蜀中渡過了一生中最波瀾壯闊的十年。
他對那片富饒的土地是有感情的,在看着眼前這片河南大地時,居然找到了些依稀的相似感。
同樣是群山連綿、原野茫茫,丘陵、平原並列。
但似乎又有不同。
蜀中是煙村如織,人煙輻輳,南風吹起之時,稻花俯仰,風動林響。
河南是村莊殘破,渺無人煙,南風吹起之時,衰草起伏,狐鼠隱現。
歷來興廢,成也中原,敗也中原。
在這塊恢弘博大的土地上,不知道多少豪傑叱咤風雲,不知道多少英雄悲歡啼笑。
他們留下的種種事跡,或讓後人拍案叫絕,或讓子孫扼腕嘆息。
今日,或許自己也在書寫歷史吧?
「嘩啦」一聲,一條鯉魚躍出河面。
高仁厚不自覺地咧嘴笑了。
這才過去不到一年,西半個河南府就成了一片荒原了。
好吧,或許本來就已經半荒蕪了。
開元年間,將近二十萬戶、一百二十萬口的河南府,在經歷連番摧殘之後,終於只剩下了五萬戶,不到三十萬人。
去歲又被擄走十餘萬,不荒涼才奇怪呢。
高仁厚登上一處高坡,俯瞰整片大地。
驛道之上,充當先鋒的青唐都五千步卒正在行軍。
隊伍一眼望不到頭,旌旗林立,鼓角陣陣。
這支軍隊的內在和外表,已經褪去了吐蕃的殘留,越來越向一支中原經制軍隊靠攏。
訓練方式,中原的,器械裝備,中原的,鼓角號令,中原的。
戰術打法,有他老高在,難道還是吐蕃打法不成?
還有人說這支軍隊不可靠,高仁厚只是笑笑。
事實上,青唐過來的吐蕃人沒那麼油滑,也沒那麼多歪心思,某種程度上而言甚至可以說聽話老實,吃苦耐勞。
河源軍、積石軍,組建不過區區兩年,甫一組建完畢就開往青唐,剛結束戍期就開到華州,根本未及整編。且內部多藩鎮老油子,打仗心思多,領賞我最先。這樣的軍隊才不可靠!
同樣賞一緡錢,給藩鎮老油子的效果,與給苦哈哈的青唐吐蕃兵的效果,完全不一樣。
遠處有汴軍游騎出現。
隨軍行動的夏軍游騎立刻撲上去,將其驅趕開來。
高仁厚下了高坡,翻身上馬。
在過去一整個冬春季節,雙方的游騎在這片土地上已經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次了。
汴軍那邊的情況基本明了,簡單來說就一句話:壁壘森嚴。
築一座城,並不需要多久。
德宗年間,築鹽州城,調集三萬餘軍嚴陣以待,從內地過來的夫子趁機築城,「板築之,役者六千人」,只用了二十天工夫,就築好了鹽州城。
慕容垂從參合陂撤軍時,築燕昌城,調集一萬人,一個月時間,築城完畢。
這樣的城池,固然不能和新安縣那種堅城相比,但作為軍事堡寨,卻綽綽有餘了。
汴軍基本恢復了當初二十里一寨的密度,當然僅限於重要驛道附近。
不是驛道的地方,也無需那麼費心。
大軍出動,不可能隨意挑選路線。驛道修建最初,本來就考慮了軍事目的,旁邊一般有水,有林子,能夠過輜重車輛。
你偏離了驛道,小股軍隊或許無妨,大軍出動,如果沒有水源呢?如果沒有樹林可供砍柴呢?如果不能通行大車呢?
下午時分,五千大軍抵達石壕寨附近。城頭飄揚着汴軍的大旗,但他們沒有出戰。
高仁厚一邊遣人回去稟報,一邊下令軍士紮營。
石壕寨,是必經之地,肯定要攻的了。
觀這個寨子的規模,不是很大,應該也就能屯駐個一千多兵馬。城寨也是冬春季節築好的,與正經城池不一樣,攻之應該不算太難。
入夜之後,河洛游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