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
前鎮州幕府判官周澤,就帶着本家及依附於他們的莊客千餘人南下,至江西虔州(今贛州)定居,開闢荒地,耕讀傳家。
前魏博節度使羅弘信的外甥,也帶着王氏家族五百多口人南下朗州,收拾被戰爭摧殘的廢墟,清理撂荒的農田,紮根於武陵縣。
剛剛出任金刀軍副使的李嗣昭,還有分支家族成員兩百餘人南下福建汀州,擔任地方縣吏的同時,與長汀洞蠻爭奪土地。
這就是華夏先民的開發方式。
你可以說是同化,也可以說是殖民,但廣袤的南方確實就是在這種舉家遷移的過程中,一點一滴磨下來的。
整個過程持續兩千年,一代一代接力,堪稱史詩級的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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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邵樹德在長安西苑接見了以徐溫、張顥為首的一干淮南降官。
「徐、張二卿行事果斷,讓朕十分驚訝。」邵樹德把玩着一張硬弓,瞥了一眼站得密密麻麻的人群,說道。
徐溫心中一驚。
他現在有點患得患失,因為想得太多。性格如此,沒有辦法。
兩百人做下如此大事,聖人會怎麼看?
似乎沒什麼,因為自唐以來,老節度使離任或去世,新節度使或留後站不住腳,被幾百軍士鼓譟推翻的事情多的是。
但似乎又有很多的問題。因為那個時代畢竟已經過去了,現在還搞這些,委實有點扎眼。你也不想想,多少年沒出過這種事了?
更何況,淮南的情況,有點類似於中樞朝廷。左右牙叛亂,不就是禁軍叛亂麼?今上五十多歲了,他會不會忌憚這個?
徐溫的心思之敏感、細膩,有時候像個女人,想得越多,越惶恐。
他又看了一眼張顥,頓時暗暗嘆氣。
如果北方沒有大夏這麼一個龐然大物,他自覺可以把張顥玩死,獨掌淮南大權。這個夯貨,腦子挖出來估計都沒幾兩,做下大事後,但撈錢玩女人,然後高高興興等着朝廷來交割。
甚至還被徐州行營的官員稱讚了幾句,說他懂事、麻利,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傻人有傻福。
「陛下,天下即將歸於一統,臣立功心切,故行斷然之事,以保淮南一隅安寧。」徐溫說道。
張顥張了張嘴,吞吞吐吐道:「楊握抗拒天兵,死不足惜,我送他一程,免得礙事。」
邵樹德大笑。
跟在他身邊的官員、軍將們也嗤笑不已。
「昔年徐卿在舒州任團練使,戰守有方,又有撫民之術。」邵樹德說道:「立下如此大功,朕又如何能不酬?恰好隴右道轉運使的職位空出來了,徐卿下月便去河州上任吧。」
「臣謝陛下隆恩。」徐溫心下稍安。
這個職位其實不錯了,比他想像中要好。隴右安定二十餘年了,應該窮不到哪去。轉運使負責一道之財賦,固然費心費力,但權力相當不小,油水也不少。對於這個安排,他沒什麼不滿意的,因此第一時間謝恩。
「先別急着謝恩。」邵樹德說道:「隴右道從去年開始,就在整修驛道,囤積物資,輸往各個節點。過會徐卿可往中書省一行,了解下任務,隨後再去拜會下巡撫。好生做事吧,朕不會虧待有功之臣的。」
「臣遵旨。」徐溫應道。
「張卿……」邵樹德的目光又轉向了張顥。
張顥眼巴巴地看着。
「關內道刑獄使李卿剛剛致仕,這個職位就由你暫代吧。」邵樹德說道。
「臣遵旨……臣謝陛下隆恩。」張顥立刻應道。
略略有些失望,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比起巡撫使、轉運使、都指揮使,刑獄使其實沒那麼重要。但怎麼說呢,好歹是個四品官,級別很高了,保證他一個體面富貴的生活不能。更何況已經撈了那麼多錢了,夠了,剩下的日子就混着吧,斷斷桉、清理下冤訟,似乎也不錯。
「其他淮南降人……」邵樹德的目光在人叢中掃來掃去。
沒看到拓跋仁福,聽聞不知所蹤。邵樹德也懶得找了,他自己心裏有鬼,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