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史都與雲氏家史重疊,她不會記錯。
「槐陵最初也在我先祖雲嗣遠封地之內。正因開國主將此地許給田姝,我先祖在讓出此地前,才特地命人建了小通橋,算是為曾經的封地子民留下最後照拂。」
雲知意說着,不自覺地咬了咬牙:「我猜得到那幫神棍在搞什麼鬼。他們借『打娘娘』的儀式與說辭,對無知百姓行潛移默化之實,將最易哄騙的人篩進講經堂,倒行逆施在宣揚『牝雞司晨,家國必有災殃』的妖言!」
自縉王李恪昭結束諸侯爭霸的亂局起,大縉朝廷就明文昭告天下:男女責權利等同。
這條鐵律已行兩百餘年,大縉女子執掌家業、封侯拜相,甚至承襲帝位都已成慣例常事。
但長久以來,無論在朝在野,始終有一撮人在暗中挑釁國策,試圖復辟古時「尊男卑女」的惡俗陋規。
「打娘娘廟」里,三殿佈道使者們的唱詞經文根本經不起細究,泰半內容甚至文辭不通、前言不搭後語。
但槐陵貧窮,民眾為餬口耗盡畢生大半心力,讀書受教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過於奢侈。所以,那種雲山霧罩的假經文在他們聽來,只會覺其中蘊含了自己尚未參悟透的深奧道理,難免心生敬畏。
想起方才在廟中的所見所聞,雲知意隱怒:「此事我若不知便罷了,既都一清二楚,你還叫我裝聾作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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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了解一個人的,通常不是其親朋好友,而是對手。
霍奉卿與雲知意爭了十來年的高低,哪會不知她觀念里根深蒂固的方正與擔當?
正因為太知道了,才會鄭重其事提出要求,讓她別急着趟槐陵這攤渾水。
「很明顯,槐陵縣府里有人與那廟勾結,甚至還不止一人。你若管,只會給自己惹來麻煩,」霍奉卿冷靜地分析,「再說,你能怎麼管?若報官,你是報槐陵縣府還是報州丞、州牧兩府?」
看那廟門的石刻匾額,還有正殿內王女跪地石像,再聯繫客棧掌柜夫人說的「近幾十年才重起香火」,這廟的事至少已有兩代人持續經營。
幾十年都無風聲外傳,可見佈局縝密深遠,只怕州丞府,甚至州牧府內都有利益關聯者。
「……一旦報官,必會打草驚蛇。他們將有充裕時間銷毀大多數證據,屆時就算有人來查,結果無非就是端掉那個廟。背後的那些人蟄伏几年,待風聲過去後照樣可再起爐灶。而你自己,在出仕之前就無形樹敵,將來只會舉步維艱。」
「我知道你是對的,也知道你是為我好,」雲知意高高揚起了頭,看着天上鑲了夕陽金邊的雲朵,「我沒打算報官。」
她打算直接給京中雲府傳訊,請祖母斡旋求取聖諭,暗調顧子璇的父親顧總兵手頭人馬突襲槐陵,全城徹查。
原州軍尉府的本職是鎮守邊境、防禦外敵,向來秉持「軍方不管民事的原則」,與州丞府、州牧府井水不犯河水。
只要請得聖諭允准,暗中出動軍尉府的人,避開動用州丞、州牧兩府官員,必能打槐陵這幫賊人一個措手不及。
霍奉卿端詳她的神色片刻後,沉聲道:「你想請聖諭,動用顧總兵的人?就為一個區區槐陵縣?」
雲知意瞟了他一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霍奉卿耐着性子道:「你想想,槐陵這事挑釁國策,一旦查實,那就是株連三代的重罪。若非州府有人罩着,槐陵縣府的人敢冒這麼大險嗎?而州府那頭的老狐狸們既敢行險路,就絕不會毫無防備。」
公私兩論,有些事他無法對雲知意詳細說明。
事實上原州兩府都有問題,並不只槐陵「打娘娘廟」這一樁。
京中早有察覺,但老狐狸們藏得太好,沒有明顯把柄;加之他們裹挾本地民意過深,朝廷對他們也是投鼠忌器。
此前京中派盛敬侑前來就任原州牧,正是為了長遠佈局,徐徐圖之。
「就算軍尉府插手此事,州丞、州牧兩府內的利益相關者只需來個斷臂自保,任由槐陵這頭的人被連根拔起,老狐狸們照樣在鄴城安然從容,置身事外。」
見她抿唇沉默,霍奉卿有些急了,伸手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