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渾濁的眸光眺望遠處的蒼莽山林,悠然說道:
「我在靖勝軍任過職,時間雖然不長,好歹也算是靖勝軍的老人,怎麼可能不知道王孝成帳前的親衛指揮徐武宣呢?我記得他身量不高,雙臂卻有擒虎之力,在靖勝軍里是排得上名號的壯士!怎麼,他後來也沒有留在軍中?」
「王帥身死涇州,朝廷又將涇州等地割給党項人,靖勝軍的人心就散了——朝廷擔憂靖勝軍的將卒思念故帥,便將原先的將卒都拆散開分置他處,另募新卒填補。徐武宣就是那時回淮上故里。沒想到我與他涇州一別,都十多年過去了,」
車夫俄而又振色跟青衫文士說道,
「我聽說徐氏在桐柏山里是大族,徐武宣在靖勝軍時也一直仰慕大人,相公在淮源多歇兩天,徐武宣一定會盛情款待相公的。」
「我離朝已是戴罪之身,又怎能不知避諱,跟地方豪族結交?」青衫文士嘆聲說道,「離開汴京,得你一路護送,王稟感激不已——從淮源到泌陽,也就一兩天的行程;你既然要在淮上會友,那我們就此別過吧!」
「相公要是急於趕路,一切無事待返程時我再去見徐武宣不遲,十多年沒有音信,也不差這三五天,」車夫堅持說道,「蔡鋌不是心胸廣闊之人,侍御史陳槐、兵部給事中張擴得罪他,被貶離朝,皆在途中被盜匪殺害……」
「那些事都沒有什麼證據,刺殺之說只是捕風捉影,盧兄不宜多想,」青衫文士不想車夫對朝堂諸公印象太壞,分辯道,「而民生凋蔽,山野之間盜匪比往年多起來,卻是事實。」
「陳槐、張擴之死,雖然沒有證據表明是蔡鋌派刺客所為,但不將相公送到泌陽,盧雄不放心,」車夫心裏猶覺得陳槐、張擴等人的死跟當朝執掌樞密院的蔡鋌有關,暗感到泌陽後,蔡鋌也未必就會放手,勸說道,「相公不怕得罪蔡鋌等賊,也不懼生死,但不能不關心萱小姐的安危啊。」
「我是戴罪之身,對蔡鋌他們行事已無妨礙,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中年人想要坦然一笑,卻難抑心間的淒楚,終是忍不住嘆道,「我就是擔心蔡鋌諸公貪功,沒有十足的準備,卻貿然對契丹人輕起兵釁,留下大患無法收拾啊!」
「蔡鋌此賊在西軍時就媚上欺下,時竊他人之功以自居,相公反對他領兵伐燕,盧雄能理解。不過,赤扈人崛起漠北,於陰山屢敗契丹騎兵,這確實說明契丹人業已孱弱,朝中諸公都以為這是我朝從契丹人手裏收復燕雲故土的良機,相公以為如何?」車夫問道。
青衫文士說道:「赤扈人崛起陰山南北之間,屢敗契丹鐵騎不假,也叫契丹人在北面看上去不足為懼了。朝中諸公也因此多主張與赤扈人聯兵進伐北燕,這是看到有驅虎吞狼之利。不過,在惡虎吞狼之後呢?我朝在北面要直接面對是頭惡虎啊!契丹行暮,貴族官吏都貪圖享受、盤剝百姓,軍隊也腐朽得厲害,相比之下,我朝情況要好一些,但也並非沒有憂患啊。你在軍中這些年,也到過不少軍鎮,但除了西軍有幾支兵馬堪稱精銳外,其他諸路禁軍以及諸州廂軍,你以為有多少能戰之兵?而百餘年來,我朝冗員、冗兵、冗費積弊成患,這些都根除了嗎?我不是反對藉此良機奪回燕雲故地,實是蔡鋌諸公所謀,太過倉促了……」
車夫半生坎坷,能識江湖兇險,對軍國之事卻不甚了了。
他向來欽佩青衫文士的為人與高潔品性,擔心祖孫二人帶一僕婦,在被貶唐州途中會有兇險,才千里迢迢追隨護送,然而這時候聽青衫文士這番話,想要勸慰幾句,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青衫文士俄而又自嘲一笑,說道:「唉,我已不在其位,多想也是無益——」
女孩自幼父母早亡,她打小在祖父膝前長大,雖說耳濡目染,但到底年紀小,對軍國之事也似懂不懂,這時候笑她祖父道:「興許這些都是爺爺你杞人憂天,到最後還要被蔡鋌等輩恥笑……」
「但願如此!」青衫文士他揮了揮手,似要將心中的無盡煩惱跟擔憂揮散去。
「相公,你與萱小姐進馬車裏去!」車夫驀然說道。
「怎麼了?」青衫文士見車夫將手伸到車轅下,將那柄拿包袱布所裹的佩刀拿出來擺在身側,心裏一驚問道。
「那崖頭有人
第一章 桐柏山中行道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