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其實見過聞八達。
有段時間,『八達集團』的董事長常出現在新聞里,或者出席某個經濟論壇,
或者去山區建希望小學。
印象中他個高大健壯的老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只能靠身下起伏的智能床墊來防止生褥瘡。
「這位是『八達集團』董事長聞八達先生,也是我爺爺。」聞佳音給兩人介紹,「董事長,這是我丈夫,嚴成錦。我們剛剛領了結婚證。」
聞老爺子年輕時雙眼皮很深,上了年歲後,這道很深的褶皺有些下垂,遮住大半個眼睛,經常讓人分不清,他是睡着還是醒着。
嚴成錦頭次見家長,又是這種情況,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說:「爺爺好。」
「他才也不好。」聞佳音說:「他很壞。」
「他脾氣很壞,是個老頑固。人在他眼裏從來不是人,是人民幣。」
「其實不還不如人民幣。如果是人民幣,就算一毛錢他也會撿起來。但如果你是個面額很小的人,他壓根不會搭理你。」
「他小心眼,記仇,沒朋友,爭強好勝,還不守信用。他答應陪我去遊樂園,每次都爽約。說好要和我去看大熊貓也沒——」
「我醒着。」一個機械的聲音說。
嚴成錦嚇一跳,看向病床,正對上聞老爺子清明的雙眼。
老爺子的手指放在一個簡單的鍵盤上,鍵盤另一端連接着一台輕薄的顯示屏,聲音就是從那裏面發出來的。
聞佳音沒聽見似的,繼續說:「好吧,他其實有朋友,只是都去世了。不過他勝負心真的很重,每次參加一次葬禮,他都在他們的合照上打叉,然後炫耀自己活得最長。」
嚴成錦才知道聞佳音是個小聾人,不清楚她的助聽器是怎樣工作的。他懷疑她的助聽器出了問題,沒聽見老爺子的話。
他想提醒她,她卻已經轉過身,做作的喊:
「天吶董事長您竟然醒了。真抱歉,我的助聽器好像出了問題,都沒聽見呢。」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嚴成錦覺得聞八達先生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他是誰。」那個機械音又問。
看來不是從頭醒到尾的。嚴成錦忍不住往病床看,又一次對老爺子的雙眼。
老爺子虎老雄風在,已經這般境地,一雙眼睛還是明亮鋒銳,像把開刃的匕首,壓迫性十足。
嚴成錦本能想移開視線,又覺得這樣不好,於是只好扯開嘴角,傻乎乎地笑。
「是我先生。」聞佳音拿結婚證給他看,「剛辦的手續。」
她語氣裏帶了幾分期待,似乎想老爺子爬起來跟她對罵三百回合。
但那機械音卻只淡定地回了一個字:「哦。」
之後再沒聲音了。
「他是不是睡着了。他臉上皺紋太多,我看不清。」
聞佳音伸出手,想掀老爺子眼皮。
嚴成錦驚呆了,好半天才想起去攔。
「放開我。」聞佳音掙扎,「這老頭壞的很,肯定裝睡!」
嚴成錦握着她的手不放,無助地勸,「不要這樣,不要打擾爺爺休息。」
「我不信。」聞佳音還挺犟,「我要親自確定。」
嚴成錦不知道這種行為屬不屬於醫鬧,也不知道該通知哪個部門,只好把人抱得更緊。
那天晚,洗臉時,嚴成錦嗅到自己手上有股酸甜的莓果香氣。
是聞佳音身上的味道。
每個閒人都琢磨過彩票中頭獎該怎麼花,嚴成錦閒着沒事也瞎想過。可當天上真的降下一筆巨款,他反而不知所措。
他把姑姑挪進單人病房,請了最好的醫生主刀,還雇了護工。他給老周的酒吧置辦了一批新桌椅,順便給老周買了茅台五糧液人頭馬xo。
他們那小樂隊的器材也換了批新的。
然而這些花費還不到巨款的四十分之一。
如果不是姑姑還在恢復期,他甚至想跟她商量買下雞爪店。
他本來也想買基金或者股票,但看了半天,也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