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又回到後院來的時候,戚氏正準備走,聽說丈夫要顧頌出去陪客,立即道:「這裏還落着傷,怎麼能出去?」
管家很為難。
畢竟接連兩番地推辭,很不合禮數。
戚氏自己其實也知道的,可就是不服這口氣。又不知顧頌呆會兒見了沈雁,會不會又被欺負?
顧頌默了會兒,便就扶着桌子站起來:「我出去應個卯就回來。」
於是沒多會兒,顧頌就頂着還沒消腫的屁股挪到前堂來了。
他看了眼沈雁,彎腰給沈宓行禮。
沈宓連忙將帶來的藥給了他身邊的人。
顧至誠臉色總算露出些霽色,讓丫鬟們搬了好些瓜果零食,讓他們倆去側廳說話。正堂與側廳只隔着道敞開的簾櫳,如此既可以自在聊天,他們倆的舉動又能夠盡收眼底。
側廳里有張胡床,平日裏大概作炕頭用,做工倒是很精緻,也不很高,上頭還擺着張小方桌。
顧頌得了父親示下,並不能立即離開,只得率先走了進來。他也不跟沈雁打招呼,一進門,便就木着張臉坐了上去。許是對沈雁防備得緊,以至忘了屁股上的傷,剛剛坐下去又呲着牙跳起老高。
沈雁哈哈笑起來。
顧頌咬牙瞪她,紅着一張臉下了胡床,裝作看旁邊架子上的墨蘭。
沈雁的笑聲引來了那頭沈宓和顧至誠的目光。沈宓遠遠見着二人這模樣,知道是沈雁嘲笑顧頌,額上不由冒汗,到人家家裏來了還這麼囂張,這丫頭正該華氏那句,唯恐天下不亂。
顧至誠行武出身,素日不拘小節,望着沈雁爽朗的樣子,倒是由衷笑起來:「令嬡真是性情中人。」
好個性情中人。沈宓額上的汗又密了些,乾笑着岔開話道:「方才顧世兄說到西北的軍情……」
側廳這邊,沈雁止住笑,提着裙子坐上胡床。
桌上果盤旁放着只刻着繁複圖案的銀斑指,盤龍舞鳳,很古舊的樣子,她湊近些看起來。
顧頌扭頭看見了,一把將斑指奪回去,「這是我的!」
不就看看嘛,有什麼了不起。
沈雁斜眼睃着他,端起桌上的茶啜了口,然後掉頭去打量着屋裏擺設。
她本來就沒打算跟他多說話,她一個二十好幾歲的靈魂,跟個彆扭孩子能有什麼話題?
兩人各據一方,十分安靜。
如此過了片刻,顧頌又扭頭看了她一眼,興許是覺得這樣沉默着並不太好,便轉了身,清了清嗓子。
沈雁托腮盯着門上雕的三國演義的圖案,眼都沒往這邊轉一下。
三國的故事她聽得很多,眼下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廳那邊二人的談話上。
眼下二人由西北軍情說到了各大軍營的兵力,又從兵力說到戰後這些年的民生,如今又聊到了太子被廢之後下一任的皇儲。當然這些屬于敏感話題,兩人都很心照不宣的點到為止,又改口說到了禮部衙門的瑣事上。
顧至誠道:「子硯兄才華橫溢,在這員外郎位置上只怕也呆不長久。據聞上個月廣西糧荒,皇上對廣西巡撫很是不滿,似有將禮部郎中郭沁調去替任之意。郭大人一走,禮部這邊的缺位自然會要動動的了。」
沈宓前世官至吏部侍郎,中間的確也做過禮部郎中,不過這卻是在他出獄回來之後的事。
沈雁記得,三個月後,戶部主事盧錠罷職入獄,罪由正是因為貪墨這廣西賑災糧款!盧錠是沈宓原先同在國子監的同窗,二人關係十分要好,盧錠入獄之後,大理寺的人從沈宓在衙門的公案下也找出一疊銀票,而這些銀票上都蓋上了賑災糧款的戳印。
沈宓因此被牽連進去,關監收押。華氏上下奔走,最後連嫁妝都貢獻了出來。沈宓二十天後被放回來,回來當夜華氏就死了。而兩個月後,沈宓被官復原職。
而沈雁則在沈宓臨終前被親口告知,他這樁案子,是有人設計的。
這是沈宓死前對她說的唯一一句話,也是這句話,使她下決心去為沈宓找證據證明清白,最後發覺自己針對了這麼多年的敵人原來是錯誤的,華氏的死跟沈宓入獄密切相關,如果說這是個局,那背後的人針對的是誰?是華氏,還是沈宓?這背後設局的人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