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敏的車駕在午前剛好到達沈府,沈宓兄弟在曜日堂陪着沈觀裕,府里女眷們則都在二門下迎接。
門房才卸了門檻,從大門便進來第一輛烏蓬油布大馬車,緊接着是第二輛第三輛,到第四輛進來,最先進來的大馬車裏已經跳下兩名四旬左右的婆子,一色的藕合色夾襖上罩絳紫色妝花褙子,然後掉轉頭走向後頭第二輛車駕。
車門打開,婆子們從車下接住從內伸出來的一隻套着大紅色蜀錦小襖袖的小手,然后里頭的人鑽出來,卻是個六七歲大的粉妝玉琢的女娃兒,女娃兒站在車頭往四下看了看,然後歡快地回頭衝車里道:「母親快來!這院子好大!梅樹開的好盛!」
季氏見狀,連忙與華氏等人踏下石階,快步迎到這車下。
「這當是袖姐兒了,幾年不見,不想就出落得這麼標緻了!」
隨着女娃兒步下車,只見車廂里也隨後微勾着腰站出來個三旬上下的年輕貴婦人,高挑而傲人的身段,頭上堆着烏雲似的墮馬髻,八翅鑲紅寶的赤金展尾大鳳釵,耳上兩滴指頭大的水滴南珠大耳墜,身上一身薔薇紫底的妝花錦緞襖,外罩一襲厚度適中的黑貂絨大披風。
她站在車頭略略看了眼車上的季氏等,先伸手給婆子們,下了車,才望着季氏道:「突然回府來,只怕驚着嫂子了。」
「哪裏話?我可是早盼着你們回來看看了!」季氏拉起她的手來,一面掏絹子印了印眼眶。
華氏因為得過沈宓的囑咐,禮數上不能有失,於是上前來道:「姐姐一路辛苦,外面風大,快屋裏請吧。」
沈思敏看了她一眼,並沒有什麼表示。
季氏忙道:「二弟妹說的是,先進屋吧。」
沈思敏便牽着杜雲袖的手,在季氏的指引下上了石階。
姑娘們都在內院等着,見着她們這一行出現在穿堂內,沈弋立即領着沈雁沈瓔迎上去。這一輪禮見過,便進去正院見沈觀裕。沈觀裕只有這一個女兒,沈家素來又有疼女兒的傳統,沈思敏進門拜倒,沈觀裕這裏便也不免熱淚盈眶。眾人陪着嘆喟一陣,又歡喜一陣,終於消停下來。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也就免去了平日那些避諱,大家都坐一堂說話,倒也親近。
沈觀裕看了幾圈不見杜峻,忙說道:「如何不見峻哥兒?」
沈思敏含笑道:「峻哥兒知道父親甚愛松柏,臨來時特地從黃山腳下弄了幾盆盆栽的黃山松獻給外公。誰知道昨日半路下雨,有一盆跌下了車來,盆子給摔了個豁口。這孩子心實,硬是不肯將就,便在滄州停了下來,要把這松樹另找個好的盆子養好了才肯來。
「我思念父親,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讓人陪着他,等他搗飭好了才來。」
沈觀裕聞言大笑:「這個峻哥兒!兒時那般頑劣,沒少讓我教訓,難得竟有這番孝心!」說完他又捋須看着沈思敏:「他不過是個孩子,你竟讓他獨自在那裏,留下的人手可夠?」
「父親不必擔心,」沈思敏笑道:「峻哥兒可不如莘哥兒茗哥兒他們嬌貴,他打小好動,在徽州也是時常在外闖蕩的,一般的人別說欺負他,別被他反過來欺負倒好了!再者我也留了十多個人,滄州離京師也不遠,估摸着明後日怎麼也到了。」
沈觀裕聽她這麼說,方才放下心來。
旁的人聽在耳里,卻不由好奇這杜峻究竟是怎麼樣一個人來,這其中又以沈瓔為最,聽沈思敏的意思這倒是個極強勢的人,於是她心裏那點恐懼又一點點升上來了,看着沈思敏在坐,卻不敢去套近乎。
七巧看着着急,正好季氏提議讓沈思敏母女先回房稍事歇息出來用飯,於是便戳着沈瓔道:「姑娘可不能前怕狼後怕虎的,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好機會。您不是給姑奶奶準備了香嗎?不趁這個時候送過去,您還等何時?」
先前大家都已經見過禮,但那種時候是不方便插話。聽着七巧的慫恿,沈瓔驀地想起前幾日才挨的罰,不由咬了咬牙,捏緊着手上的香盒,隨在沈思敏後頭走了過去。
這裏華氏禮數上也要陪着去菱洲苑,等季氏她們出了門,她便稍稍落後半步,在廊下扯住了沈雁,把剛才在門口沈思敏的冷傲態度說給她,然後攏手嘆道:「你這姑母似不大好親近,你給我仔細些,能避則避,好生打發她走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