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那層皮,石庭現在完全就是個骷髏。
「你好一點了嗎?」凌青菀好半晌才將眼淚斂去,清了清嗓子問石庭。
已經這樣了,再哭哭啼啼也無濟於事,還很煩人。凌青菀將心裏的悲愴壓住,儘量用石庭和安檐一樣輕鬆的口吻說話。
但是,她的聲音仍是潮潮的,聽上去很悲切。
「好多了。」石庭說。
「是哪裏不舒服?」凌青菀蹲下身子,想給石庭把脈。可是觸及他的雙手,凌青菀感受到了冰一樣的寒冷,沒有半分熱乎氣。
那是凌青菀曾經承受的寒。
凌青菀已經全然明白了。
石庭和凌青菀一樣,他們承受着重生的痛楚,就是將要臨終前的苦劫再磨礪一回。
凌青菀是冷如身在寒潭,石庭是宛如萬箭穿心。那些痛苦,是他們靈魂上的。
哪怕再高明的大夫,也看不着傷口,摸不到脈象,但是痛苦是實實在在的,是治不好的。
石庭用法陣,將凌青菀的痛苦,轉移到了他自己身上,雖然凌青菀不知他到底是怎麼弄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凌青菀的病痛好得莫名其妙,石庭卻添了這份蝕骨的寒冷。
於是,他一個人扛住兩份痛苦。
凌青菀曾經煎熬了一段時間,她知道寒涼的辛苦,而石庭還有他的萬箭穿心之痛。
那些痛,痛得吐血。
凌青菀的眼淚,猛然又湧上來。
這份痛楚,安檐也許無法理解,凌青菀卻是知曉的。
「自從她跟了你,就愛哭了。」石庭看着凌青菀半蹲在躺椅旁邊,哭得厲害,肩頭一聳一聳的,就對安檐道。「她從前沒這麼愛哭!」
好似都是安檐的錯。
不過,一個女人跟了男人就變得軟弱,說明她過得很好,男人保護着她。石庭又很欣慰。
安檐則瞪他。
「好了,好了。」石庭又對凌青菀道,「不要哭,我已經好了很多。再說了,一份痛是挨。兩份痛也是挨,我無所謂了。」
凌青菀已經跪在了地上,將頭埋在石庭的躺椅上。
她沒有出聲,卻哭得身子發抖。
眼淚將錦被打濕。
「你倒是勸勸啊!」石庭費力說了半天,凌青菀還在哭,而安檐居然神態悠然站在一旁,石庭就沖他吼了句。
一開始凌青菀哭,石庭還很受用,覺得她有點良心,沒白為她受了這些苦。
可是。她哭得沒完,石庭既心疼又煩躁,心想怎麼才能讓她別哭。
安檐聽了石庭的話,聳聳肩,依舊不語。
石庭氣急了:「你再不勸,我就要抱她了啊。」
安檐臉色微沉,這個時候才上前,將凌青菀拉了起來,帶到了屋外。
石庭側耳,只能聽到一些細細的說話聲。
他這時候才驚覺自己一身的冷汗。耗盡了力氣。今天說的話,比之前四五天加起來還要多,太陽穴隱隱作痛,心口也發悶。
他喘不上來氣。無力躺了下去。
歇了半天,石庭總算感覺呼吸正常,能透過來氣。
凌青菀和石庭重新進來了。
沒人察覺石庭的狀態更差了,因為他已經是半人半鬼的模樣,臉色紫青乾癟,看不出任何的變化。只是石庭自己心裏清楚。
「跟我回京吧,我照顧你。」凌青菀對石庭道,「你分了我一半的病痛,總不能我安享富貴,你在這裏形單影隻。」
石庭微笑。
他光微笑,都費了很大的力。
他暗中歇口氣,才對凌青菀道:「這不好!你瞧着我的樣子,還能救嗎?我大概沒幾天活頭了,遲早也是死。我倒不怕什麼,原本就是死過一次的,借了副皮囊而已。
我跟着你回去,且不說你怎麼安置我,你們家人怎麼議論,安家的人怎麼議論,單說若是我死在你眼前,你後半輩子怎麼安心?還不如我留在這裏,你就當我還活着......」
「閉嘴!」凌青菀厲聲咆哮。
她的眼睛又紅了。
「將他扛走!」凌青菀吩咐安檐,「走吧,回京!」
安檐沒有動,有點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