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形臥倒,三十餘挺輕機槍幾乎在同一時刻拉動槍栓,發出震人心魄的殺伐聲,一股濃烈而又寒冷的無形殺氣隨即在整個空間裏瀰漫開來。
此時的安毅,仍然巍然屹立着,嘴角帶笑一動不動,像是在譏笑何應欽的無能與愚蠢,那副從容自若、意味深長的笑容,是那麼地富有感染力,讓人感覺到其中視死如歸、毫不妥協的強大力量,感覺到無所畏懼的強大氣勢和深深的嘲弄,看得何應欽心驚膽戰之下驚慌失措,進退失據。
這時,一輛黑色小轎車在兩輛載滿官兵的軍用卡車的護送下,穿過外圍胡宗澤十九軍將士組成的嚴密包圍圈,直達何應欽站立的卡車後面。
心懷不滿的白崇禧鑽出車門,停下腳步掃了一圈滿是呆滯面孔的四周,心裏不由開始痛罵何應欽的愚蠢無能,抓捕一個深困籠中的敗軍之將,竟然讓他弄得如此狼狽,簡直不可思議!
在侍衛的簇擁下,白崇禧不動聲色地登上卡車,來到何應欽身邊,遙望五十米外獨自站在兩千多支槍口下的安毅,暗暗搖了搖頭,想了想湊過頭在何應欽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何應欽神色一振,立刻上前半步大聲呵斥:
「安毅,你部已被團團包圍,就算化成飛鳥也逃不出下關大營。現在,我以軍事委員會的名義,鄭重奉勸你放棄抵抗,回頭是岸,否則,等待你的將會是背叛革命、喋血五步的可悲下場!」
安毅仍然臉帶微笑不為所動,在何應欽喊完第二遍之後,萬眾矚目中的安毅朗聲說道:
「沒想到我們革命軍堂堂一方統帥的嘴裏,居然說出和直魯軍副帥褚玉璞以及皖系軍閥孫傳芳同樣的話語!
我醒來後看過北方出版的報紙,當我率部孤懸江北置身於重圍之時,他們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但我硬是突出來了!沒想到回到南京自己的地盤,我又聽到了這樣的言語,可笑!可恥啊!
要不,你也試試看?」
何應欽氣得臉色發白,手緊緊地捏成了一個拳頭。白崇禧心中惱怒,臉上卻是無比的平靜,再也沉不住氣的白崇禧剛想要向安毅發出警告,突然看到西南面像是有道鏡子反射的光芒直射眼睛,白崇禧猶豫了一下,低聲問身後的侍衛長拿過望遠鏡,向周邊的大樹和房頂看完一圈,身體巨震,大驚失色,望遠鏡也差點兒脫手——至少有十五支分佈在前方和左右各方向的狙擊步槍對準了自己!
白崇禧非常清楚,那是安毅麾下神槍手專門配備的萬里挑一的精確步槍,槍身上方的瞄準鏡全軍獨一無二,別無分號!
白崇禧心中驚怒交加,又無比恐懼,正想着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機,身後卻突然傳來一片槍栓拉動聲和激動的喧譁聲,白崇禧深恐場面失控,導致自己枉死當場,立即驚愕回頭想要制止,只見四百餘名衣衫襤褸、滿目悲憤的徒手官兵衝到了大營外數十米的區域,在胡宗鐸十九軍數百人槍的包圍下,停止了前進的步伐,有的高聲怒罵,有的滿臉仇恨,怒目而視,這群突然出現的官兵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竟然嚇得持槍的十九軍官兵連連後退。
一陣熱風撲面而來,安毅聽到了弟兄們熟悉的聲音,久久站立的安毅心潮澎湃,微微顫抖,他終於緩緩地舉起了右手,六百餘名沒有一個全身完好的能夠移動的弟兄們從營房園門裏魚貫而出,沉默無聲地走到三十多名機槍手身後,排列成整齊的隊伍,一面面千瘡百孔的戰旗突然高高舉起,獵獵飄動,動人心魄!
所有弟兄虎目圓睜,向對面卡車上的何應欽和白崇禧怒目而視,一雙雙通紅的眼睛露出滿是殺氣的冷冷寒光。
看到卡車上的十餘人驚慌失措地轉來轉去,安毅沒看到被阻在外面的弟兄進來,隨即向後微微揮手,打着赤膊、背插寶刀的顧長風在數千雙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在心跳都能聽到的死寂中,大步走到安毅身邊,半閉着眼睛斜視前方。
安毅嘴唇微動,顧長風隨即肅容敬禮,原地轉身,邁着軍人標準的步伐回到弟兄們前方,立正之後再次轉向前方數不清的槍口,昂頭挺胸,用盡胸腹之氣仰天狂歌: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誰能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