胰子擱在一旁,蕭慎卻忘了取,直到溫熱的水變涼還在清洗。
謝錦言靠在他背上,雙手環住他的腰,輕聲道:「阿慎,別太難過了。」
她看不清的表情,卻聽見他笑了,「不,我不難過。」聲音陡然冷了下來,「她就要死了,我什麼感覺都沒有。」
「過來把手擦乾淨吧。」謝錦言覺得他有點奇怪,但沒有多話,而是把他拉到榻前坐下,取過巾帕把他手上的水珠擦乾。他的袖子已經潤了一塊,濕噠噠的垂在手腕。
她這時才皺眉,讓人準備衣裳給他換上,「就算有地暖,屋裏不覺得冷,但也是冬天,你底子不好,別又着涼生病。」
「她有什麼面目喚我『續兒』?」蕭慎突然道。
「嗯?」謝錦言抬眸,面上是淡淡的疑惑。
「剛才朕的母后,喚了一聲『續兒』,那是我的乳名。」蕭慎看了看自己的手,剛剛給謝太后擦過眼淚,他覺得染滿了晦氣,「錦言不知我是個多麼晦暗的人,我曾想弒兄殺母。」很多時候,他想毀了一切讓使他不快的事物!容雅高貴的帝王,不過是偽裝的表象,說白了,他是竊取兄長地位的卑鄙小人。
他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對謝錦言好,他怕有一天她看穿他的卑劣,會用厭惡的眼光看他,甚至會離他而去。
「快去把衣裳換了,剛才泡得手指都皺巴巴的,真難看。」謝錦言笑道。
「你……」蕭慎訝然。萌生的欲/念與從小受到的教導完全背道而馳,他為此唾棄自己陰暗的心思,但看着光鮮的兄長死在眼前,心裏油然而生的快慰卻是騙不了人的。他終究變成了和謝太后一樣的人,他那麼深深厭惡這種血脈相連。
「阿慎不會以為,書上說的聖人真的存在吧?」謝錦言笑道,「誰都會有心生惡念的時候,不是嗎?」
「話雖如此……」但他所思所想不比常人。
謝錦言卻不聽他說下去,讓他去內室更衣。
她待他一如常態。
蕭慎腦中緊繃的那根弦忽然鬆了。
遠在嶺南的廢皇子止不住京中連連下旨命其回返,卻在返回途中身染重病而亡,只得屍骨回還。
「廢皇子知陛下起了殺心,微臣以為他會起兵,沒想到竟是釜底抽薪裝死遁去。」林渙之得到消息第一時間稟告皇帝。
「他是想化明為暗,卻聰明反被聰明誤,失了皇子的身份,還如何謀事。」蕭慎負手而立,夕陽的餘暉照在紅牆綠瓦的宮牆上,柔化了他的臉頰,「把朕那位侄子送去皇陵守墓,多餘的事也不用做了。」
「陛下聖明。」林渙之拱手道,「奸邪已出,從此海晏河清,陛下威名當流芳百世。」
「你也會說這些溜須拍馬的話。」蕭慎笑道。
「微臣乃肺腑之言。」林渙之正色道。
「這你就錯了。」蕭慎收斂了笑意,「只要這世上貪慾之心不止,就永遠不會海晏河清。你我亦不能免俗,只能做這紅塵中一介渾人。」
這年冬天,太后仙逝,舉國哀悼。直到來年春暖花開,凝重的氣氛才算消散。
嫡長子蕭湛已會到處爬來爬去,蕭慎命欽天監擇日,定蕭湛為太子。謝氏一時風頭無兩,大夥紛紛猜測謝家這個外戚將會死灰復燃的時候,宮裏卻出了一件大事。
貴女江婕妤入宮數月未成受寵,早心有不滿,她聯絡各宮嬪妃,意外發現不管是新進宮的妃子,還是早年舊人,皇帝都不曾真正寵信過。
謝皇后善妒的流言甚囂塵上,一時彈劾的奏章堆滿皇帝御案。
現在皇室只有蕭湛一子,依舊是子息單薄,大臣紛紛諫言謝氏女禍亂後宮,不堪母儀天下,理應廢后。
皇帝在朝堂上大發雷霆,卻引發了更激烈的反彈。
「娘娘,這可怎麼辦?那些文官就差指着鼻子罵您是妲己轉世了。」映雪急得團團轉。
「都鬧得這麼凶了?」謝錦言有驚訝。
第二日準備和皇帝死磕到底的大臣們發現朝堂之上站了一個多餘的人。
大紅衣裙的女子容光四射、含笑而視,「聽聞諸位對本宮頗有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