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笛子那是真的沒有接觸過,上面的音準什麼的拿捏不好,但琴的話,早在制琴匠那一世,他就曾經接觸過,對上面的每一根琴弦的了解恐怕還要更甚於況遠,奏樂上差一些,卻也不至於摸不清音準,簡單的曲子,曾經學過的,如今也能輕鬆奏來。
令況遠驚嘆的速度,其實還是紀墨稍稍放緩了的結果。
「許是第一次便見爹爹彈琴,對琴更多喜愛吧。」
紀墨這樣解釋,努力使自己這點兒天賦自然而然,不至過於突兀。
他是「做賊心虛」,況遠卻沒想那麼多,半點兒不曾懷疑,微微點頭,誇了他一句,又說「既如此,你多用心練習,不使琴音空置。」
「是。」
紀墨如今的學習更見規律,上午被況遠查過學習進度,是否能夠奏樂,奏樂奏到什麼樣的程度,下午況遠基本上不再管他,他要或去樂器房熟悉那些「十八般」樂器,要或自己練習已經學過的樂器。
或許以後樂器上有偏重,現在他卻需要把所有的樂器都學一遍,如此才能知道更喜歡哪個,更適合哪個。
對這一點,況遠並非強制要求,只是說,「樂器如十指,未必一樣齊,卻要有,否則,樂師何以為樂師?」
紀墨明知故問「單一樣樂器,不可為樂師?」
「只一指,同為手,可做事多寡?」
況遠反問,對他的明知故問有些不悅,似覺得有幾分故意挑釁,那天專門給紀墨留了功課,讓他練習到很晚。
這種練習,並非是不停地彈奏,琴要彈,卻也要思考,要感悟,要調整自身達到某種與自然相協的頻率上去。
斷斷續續的琴音,有的時候一個音錯了,就要從頭再來,不可從中斷續。
紀墨開始是不知道的,一個音錯了,不代表下一個音還要錯,哪怕斷斷續續,總有錯謬,先把曲子順一遍,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是這樣理解的,可況遠把他的理解給否了。
「樂非斷音,曲當連續,怎可如此悖逆?」
況遠面色嚴肅,當他擺出這種嚴師面孔的時候,那他所說的就是完全不能違背的真理。
最要命的是,這種真理也被系統所認可,還增加了一個專業知識點。
這種「認可」就很要命了,這種看起來很小的事情,為什麼會這樣呢?
紀墨有些不明白,錯了一個音就暫且放過,繼續下面的音,在他看來,就好像是做卷子一樣,這一道題不會,難道就要就此卡住,不再做下面的題了嗎?
通篇全部做一遍,不會的放過,拿不準的暫且擱下,等到第二遍的時候,再專攻這些不會的,拿不準的,不就可以了嗎?
反覆練習,總有一遍,是不會再有任何不會或者拿不準的,那時,不也是樂成了嗎?
紀墨幾世為人,卻少於在人情世故上打轉兒,為人便很有些單純天真,心中想什麼,不去刻意掩飾的時候,幾乎都能直白地呈現在臉上。
況遠又是最善體察人心的一個,據他說,優秀的樂師,不僅是能夠從別人吹奏的樂曲上聽出別人的心音,判斷出別人的品行,還能從別人的話語之中,感受到這個人的人品如何。
只不過,那種感受就要模糊一層,不似樂曲所傳遞的那樣清楚。
見到紀墨臉上的困惑不解,況遠並未生氣,他的教學態度一向嚴肅,但卻少有對紀墨發怒的時候,可能也是因為每一次道理講過,紀墨都不會再犯,會欣然從其所教,算是一個好弟子的典範。
「音誤則樂斷,樂斷如人死,豈可復生?不可續也。」
況遠說出了第一層意思,便是這種比喻,聽起來像是在說一種態度。
可他緊跟着說了第二層意思,卻真的是在說某種態度了。
「樂以誠,誠如做人,一步錯則步步錯,不能往返。錯一個音,後面的音都對了又如何?這樂還是錯的。反而若常懷僥倖,心有不誠,覺得旁人未必能夠聽得一音之誤,以此交付天地,大謬矣。」
不知是不是想到什麼事,況遠一時說得遠了,倒像是真的見過那種類似濫竽充數的人一樣,以錯音之樂博得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