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很像道教的大殿。玄妙閣藏書無數,豢養着大批的煉丹之士,如今大戰已啟,閣中的煉丹爐齊齊運轉,火光沖天,良莠不齊的丹藥從銅獸口傾倒而出。
守閣的老人枯瘦如柴,宮語到來之前,他躺在竹椅上昏昏欲睡。
「心藏鬼神口不語。」宮語開口。
「心藏鬼神口不語……」
守閣老人睜開眼,顫顫巍巍起身,沉吟片刻,似是想對這暗號的下半句,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便道:「算了,我直接去給你拿吧。」
老人走入浩如煙海的書閣,再出來時,手中拿着一本青色封面的小冊子。
宮語接過冊子。
纖細的玉指撫摸過冊子上的字:致我們的女兒。
她認得這個字,這是娘親的字,她甚至能想像到娘親斟酌出書名時溫婉的笑。
宮語要翻開書頁。
時以嬈卻按住了她的手腕,說:「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宮語莞爾:「連給我看一封遺書的時間都不願給了嗎?」
時以嬈一怔。
「你都知道了?」時以嬈問。
「蘇和雪來敲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宮語將書卷握在手中,微笑道:「這一路上,你雖不說話,可小情緒卻太多了,和個被拋棄了的小怨婦似的,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漠視神女。你不如我。」
時以嬈低下頭。
陽光從庭外傾倒進來,在熏天的爐煙濾過,變得模糊,這樣模糊的光落到時以嬈身上,凍成了寸寸薄冰。
「為什麼?」宮語問。
不等時以嬈回答,倒是那位蜷縮在躺椅中的老人先開口了:「你這說話的語氣與小盈兒可真像啊,不過你比盈兒當年要努力得多,我記得以前我給盈兒佈置課業,她都甩手給小頌去做的,當時我以為她是在欺負小頌,還暗地裏找小頌聊過,小頌不聽,我還罵他榆木腦袋……後來再看,小頌可真是『深謀遠慮』啊,倒是我這個做先生的,目光短淺了。」
宮語望向這位老人。
小時候,宮語就問過娘親,為何要和爹爹在一起,宮盈無奈地說,你爹幫我寫了六年課業,娘親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咯。當時年僅六歲的小語聽到『六年課業』這四個字,嘆為觀止,說娘親你可真是佔了大便宜。
當時爹正好在旁邊,聽她這麼說,忍不住笑了起來,小語見爹爹竟引以為榮,不由搖頭嘆氣,心想爹爹可真是個冤大頭。
「原來老先生是娘親的老師,失禮了。」宮語說。
「不失禮,你娘親小時候都是叫我老東西的,你可比她有禮貌多了。」老人笑了笑。
宮語愕然,她沒有想到,看上去溫婉柔和的娘親,小時候竟這般刁蠻。幼年時,她還自責過,愧疚於沒能傳承娘親優秀的品德,如今看來,自己是親女兒無疑了。
「先生也管束不住她嗎?」宮語問。
「沒人能管得住她。」老人苦笑。
「沒想到娘親還是個混世小魔女。」宮語垂首淺笑。
「是啊,那時候她還是個這麼一丁點大的小丫頭,整天扎着個辮子風風火火地跑來跑去,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現在……現在一轉眼,她都走了三百年了啊,我這把老骨頭倒還在苟延殘喘。」老人聲音哽咽。
「老先生不必如此。」宮語輕聲道。
修真路上,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故事不勝枚舉,仙人一路走來,親朋好友生老病死,門下弟子凋零殆盡,回首百年孤寂,唯有時光相陪。
「你娘還給你留了遺物。」老人滄桑道。
「什麼?」宮語問。
「在閣底第三排的木柜上,那個黑色的小盒就是,你自己去取罷。」老人說。
時以嬈始終沉默,看着宮語走入書閣深入。
宮語很快找到了那個黑色的小盒子,裏面只有一張紙條,紙條是老人新寫的,他告訴宮語,玄妙閣有直通山下的暗道,他清晰地寫明了暗道的方位,讓她快些逃離。
宮語沒有走,她折返了回來,謝過了老人的好意。
老人唉聲嘆氣,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