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漆黑一片,亂枝怪石隱現,猶如一頭巨獸張開大口露出了獠牙。
夜色寂靜,便叫身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愈發醒耳。
女孩子在懸崖邊蹲坐下來,雙手顫抖卻極快地脫下一雙淺藕色繡玉兔抱月繡鞋,將一隻丟在離身後兩步遠處,又拿另一隻在懸崖邊沿的位置上留下滑落痕跡後拋向崖底。
而後爬坐起身,踩着那厚厚枯葉躲去了一旁巨石後的灌木叢中。
追來的幾人手中多了只火把,照得四下草木山石影影綽綽。
女孩子縮在生有利刺的木叢內,臉頰被刮破渾然不覺,只睜着一雙被淚水洗過的眸子透過草木縫隙看向那幾人。
他們都蒙着面,身上穿着粗布衣袍短打,手中刀劍有新有舊有利有鈍,髮髻凌亂髒膩是久不打理的模樣,的確像是尋常匪寇無疑。
可就是這樣的一群人……
這樣視人命為草芥、愚昧狠毒、骯髒不堪、為了些許錢財利益便要對陌生者趕盡殺絕、毫無人性的穢污之物……卻奪走了她阿翁的性命!
她阿翁年幼時便以才名動京師,十七歲便是先帝欽點的狀元郎,曾官居太傅之位,乃是當今聖人的老師,名滿天下,清正坦蕩,是為天下士人之表率……卻於這荒郊野嶺不知名處,命喪這些亡命之徒刀下!
憑什麼?
憑什麼這些人竟可以左右她阿翁的生死!
女孩子滿心悲怒,眼神像極了一頭小狼,幾乎要控制不住撲出去將那些人生生撕碎。
「嘖,摔下山崖了啊……這麼高,怕是要骨肉分離了。」
一人撿起了女孩子的繡鞋,看了一眼,望向懸崖的方向,又隨手丟下。
女孩子被汗水淚水浸濕的眉眼猛地一抬。
不對……
他們說得分明一直是極地道的京話!
可此地離京師尚有近兩千里,無論是民俗還是語言都與京師大為不同!
這些人是京師來的?在此處落草為寇?
女孩子腦中思緒繁雜間,只聽那為首者、也是方才持刀砍殺她祖父之人冷聲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半人隨我回去復命,餘下之人下山探查詳細,直到找到人為止。」
「是!」
復命?!
向何人復命?
女孩子渾身緊繃冰冷。
他們根本就不是尋常殺人劫財的山匪!
不知是女孩子身上恨意太重催生出了殺氣還是震驚之下不慎發出了什麼動靜,視線中只見那原本轉身欲走的為首之人停下腳步,轉頭朝她藏身之處看了過來。
女孩子下意識地緊緊攥着一截帶刺的枯枝。
若對方當真發現了她……她便是死,卻也要竭力拖對方一同滾入懸崖,替祖父報仇!
那人握緊了手中長刀,抬腳似要上前察看。
此時,女孩子身側腳邊忽然傳來一陣窸窣聲響。
火光下可見,一隻灰色的東西飛快地穿過眾人視線鑽入山林之中。
是只雜毛兔子。
那蒙面人收回視線,帶着下屬大步離去。
很快,又有一行十餘名蒙面人趕到,交接之後,他們另尋了通往崖底的路而去。
四下再無聲響,女孩子身形不穩地起身,朝來時的方向奔去——
她要去找阿翁!
然而至一半,只隱隱見得山中有火把的光芒閃動着。
那些人或在清理財物,既是扮作山匪,定會做得周全……
也或是在搜找她的下落……他們行事縝密,不見到屍首定然不會罷休!
不能回去。
她還要繼續逃。
女孩子渾噩恐懼卻又矛盾地清醒冷靜,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出的山林,更記不清究竟走了多遠的路。
次日夜間落了場大雨,悶雷陣陣之中,她渾身濕透地躲進了一座漆黑的破廟。
廟內香案斷裂積灰,佛像也破損缺失,四處結滿了蛛網,東南角的屋頂破了洞,雨水滴答答落在一堆不知何時堆放在此的稻草上。
女孩子在香案
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