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新的故事線。
不知為何,剛填完志願,親戚們都比孫天還要自信,個個穩操勝券,好像真正經歷高考的人是他們。親戚們提前辦起慶功宴,輪流請孫天吃飯,給人介紹說:「這是我們家的棟樑。」
孫天確實覺得自己成了。但漸漸發胖的他,也越發心虛,「倘若沒考上,豈不是白吃白喝。」
他不敢想沒考上的日子,卻不得不想,孫天開始失眠,胡思亂想,也許錄取通知書明天就來,也許永遠的都不來,好不容易睡去,又恍惚夢到通知書砸到臉上,猛然驚醒,一切了無痕跡。
孫天焦慮過度,家裏人也害上同樣的情緒,陸續幾家學生收到錄取通知書,始終沒有孫天本人的,他越發的羨慕,不安;孫天聽說,他們這個小地方,曾經有農村的學生因為通知書在路上丟失,錯過了大學報到,以至於每當郵遞員路過,孫天要追上去問:「有沒有收到我的郵件,我叫孫天。」
「有沒有收到呢?」
孫天終究沒有收到自己的通知書。
9月份,家裏托人到省城打聽,報考院校的新生名單,並沒有叫「孫天」的年輕人,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孫天逐漸消沉,他打算復讀了,這是他唯一的期望,他把消息告訴父母,父母於是整夜睡不好覺,聯繫之前請客吃飯的親戚,要借一些錢來周濟。
在學校寄宿的時候,打一道葷菜,五分錢,一道湯菜,兩分錢。但是。
「復讀要三十塊錢。學雜費另算。」孫天聽說了這件事。
家裏拼命湊。放在母親那裏,父親因為幫別人收麥子傷了腰,在村鎮的衛生所治療,雖然赤腳大夫建議去縣城裏的大醫院,但家裏再也勻不出錢。
割麥子的,變成孫天的母親。
孫天去找他的母親要錢。他的母親,躬身伏在田野里,他的母親,瘦削得並不比麥子粗壯多少,他的母親,看到他,草帽的系帶上方,一雙疲憊的眼睛吃驚的望着他:
「要錢了嗎?」
「讀書。」
「多少錢?」
「三十塊就行。」
母親掏衣兜,掏出一卷揉的皺皺的毛票,用龜裂的手指數着。風吹過麥,她的單衣獵獵飄動,露出飢黃的肩膀,她的小手拿不住這麼多零碎錢,要漏出來,孫天連忙幫她捧着,卻驚了,他成人來,已很久沒有摸過母親的手,沒想到,母親的皮膚,像這麥子一樣的割人。
孫天忽的在田野里跪下了,像母親割倒在旁的那些麥子。
「媽媽,我不想讀書了,我直接去南方打工。」
他母親沒說這件事:「你以後,不能向別人下跪。」
第三十九章 通知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