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兒子,那位被無數人敬仰的無懼營將軍笑着說,娘啊,你可真是迷信。
她說萬一呢。
瞎子臨死之前,把紅繩放在林葉手裏的。
瞎子說「崽兒啊,你記住,無懼營里不該死的漢子們,都死在戰場上了,該死的都活着呢。」
他還說,我該死,瘸子該死。
瘸子說他看到你脖子上戴着的紅繩了,是將軍的母親親手編的,絕對是。
瘸子還說,無懼營的後人來找咱們了,咱們到時間了。
瞎子問他說你下得去手嗎?如果下得去,你殺我,我給你酒里下毒,你殺了我之後你再喝了酒。
瘸子說,我再聞聞血腥氣應該還能心狠手辣
於是,瞎子對瘸子說那你去準備吧。
林葉看着這條紅繩,顏色和他戴着的那一條不大一樣,更深,已是褐色。
或許,是因為染了血吧。
瞎子說「崽兒,當年將軍他們死,就是被陷害的,只是我也不知主謀是誰。」
「咱們怯莽軍天下無敵,婁樊人知道打不過咱們,所以就收買了怯莽軍中的人。」
「如果有咱們無懼營開路,怯莽軍不可能中了埋伏,咱們無懼營里的漢子,個個都堪比最好的斥候。」
「可是出征之前,有人傳大將軍將令,調無懼營先出發往北行山勘察地形。」
「那將令是假的,無懼營被調往北行山,而怯莽軍大隊人馬卻去了北亭山。」
他攥緊了林葉的手「我和瘸子該死,是因為我們倆察覺到了問題,因為傳令的那個傢伙,是咱們無懼營的校尉,叫邢落庭,我和瘸子,都是他的兵。」
「我倆本應該在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去告知咱們將軍,可我們又太信任邢落庭了,沒想到他會害人。」
「邢落庭後來要殺我們,我是神弓手,瘸子是我的護衛,我倆當時沒和大夥在一起。」
「邢落庭殺了他手下所有兄弟,再來殺我們,被我們察覺,我倆不是他的對手,也只是勉強逃了出來,若非被你師父撿到了,我倆大概死路一條。」
瞎子說完這些話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林葉讓他先處理一下傷口,先止血。
瞎子說,不必了,瘸子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我倆相依為命十幾年,他死了,我不死,倆人都是孤單。
瘸子一直都跟我說,他最怕的就是孤單,還總說想搬到一起住,是我不准,我說我不孤單,我也不怕孤單。
我不是不怕孤單,我是更怕我倆住一起,每天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定會聊到從前。
瞎子還說,崽兒啊,我趁着有力氣就跟你多說一些,你都要記住,別嫌我煩。
邢落庭一定還活着,可我倆查了這麼多年,只查到他有個親信在雲州,原來叫高進忠,現在叫高顯,搖身一變是個大生意人了。
瞎子說,北野王當年下了死命令查出叛徒,所以邢落庭和高進忠他們,一定都已改名換姓。
北野王殺了不少人,大部分被婁樊人收買的叛徒,應該已經死了,可只要還活着一個,那血海深仇就還在。
林葉記住了,都記住了。
瞎子趴在他身上,問他「崽兒,還冷嗎?」
林葉說冷。
瞎子說,崽兒,對不起,我得挪開了,我怕一會兒我屍體冰了,你更冷。
可他沒能挪開就死了,趴在林葉身上死的。
瞎子是那麼想暖暖林葉的身子,他自責,後悔,臨死都沒釋然。
此時林葉的腦海里,翻來覆去都是那句話。
「崽兒,你還冷嗎?」
那根紅繩就在林葉手裏,瞎子臨死之前最後的溫度,也一直都封存在這紅繩里了。
瞎子說,他看不見了之後,才能每天都看到他們將軍的母親,一根一根給他們編紅繩的樣子。
這種編法的紅繩,只有他們無懼營的兄弟們才有,當初向北開拔的時候,其他各營的同袍,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
就在林葉想着這些的這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