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行得兩步,就聽人言:「什麼東西,天天吃白食,這會兒看着還傲,過幾日不得也被賣出去,有什麼稀罕的,拿什麼架子?
芳竹只覺得一張臉火燒火燎的,回過頭去瞧,認得說這話的那人和孟婆子帶點親。孟婆子一家子人前幾日盡數被發賣了出去,但到底是在這府里多年,親親戚婁總有幾個,惹不起林謹容和林謹容跟前得力的丫頭婆子,找她這個失勢之人的麻煩總是可以的。
她還未開口,那人已經一臉挑釁地道:「看什麼看?不服氣?你那點破事兒誰不知道?不過就是主子不要的一條狗而已,稀罕什麼?你別看你這會兒還人模狗樣的學着主子們穿點綾羅綢緞,過幾日,恐怕還不如我!」
這些話字字誅心,芳竹心裏難受之極。再看眾人,都是揚着帕子看熱鬧。她從前雖不是主子面前什麼大紅大紫之人,卻也有幾分體面在,更因自己和男人都能幹,還有幾分傲氣。這會兒她心裏鬱氣集結,卻也不耐煩理睬這些人,和她們爭吵失了身份和體面。便含着淚轉身而去,尋了條僻靜的小路,擦了兩把眼淚,慢慢走了散心。但這情形落在旁人眼裏,真正傷心失意。
陸家的園子很大,主子們多數住在南邊、西邊、東邊,往北邊去,就沒什麼人了,除了一個沒人住的小院子外,就只有一個很大的荷huā池。荷huā池上頭修了個水榭,乃是夏日裏納涼的好地方,每當盛夏之日,各房各院的主子們總是帶了碧紗櫥來此納涼賞荷。但平日裏真是人跡罕至的,又當午後,眾人不當差的都去午休,當差的則不會往這裏來,她便想着來此坐坐避一避,也省得這當口出了府門,叫眾人知道她又無事可做,嚼舌頭,流言難聽。
荷huā池去年冬天才清過淤泥,水清汪汪的,荷葉田田,風一吹,發出一陣「撲簌簌」的響聲,看着十分青翠可愛。水裏養了好些錦鯉,個個兒吃得圓滾滾的,huā團錦簇,正是陸老太爺高價從外地買來的愛物。
芳竹沿着池子走了半圈,心情也就漸漸好了,還頗有幾分豁然開朗之意。林謹容還肯讓她進院子,也沒把話說死,適才賞她的是一貫錢,而非是些什麼中看不中用的糕點之類的東西。那就說明什麼,林謹容只是晾晾她,做給林玉珍和陸雲看的,應該還是願意讓她回去的。
她也不指望能和從前一樣,就算是放遠一點,還去茶肆奔走什麼的,她也願意,總比夾在兩頭為難的好。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許多,於是上了水榭,尋了個不易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來歇息。坐着坐着,就有些發困了,睜着眼四處看了看,見四周靜悄悄的,不要說人影兒,就連鳥叫聲都沒有,便放心大膽地攏了攏衣裳,半躺着靠在柱子上睡覺。
荷huā池邊的柳樹蔭里,探出一個人來,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又縮了回去。芳竹半點不知,一連擔憂了好幾日,吃睡皆不得安寧的她,驟然放鬆了,就說不出的疲憊,猶自睡得香甜。
陸老太爺每日午後也有午休的習慣,這一日,他先在聚賢閣外頭的小huā圃里巡遊了一圈,拔了幾根草,又去廊下逗了逗他那隻心愛的倒掛雀,困意漸漸來了。剛伸了個懶腰,就見陸綸和陸繕趴在書房的窗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心想這倆孩子馬上就要送去太明府的,心裏一軟,便開了恩:「我去午休,你二人若是不睡,便也出去走走。」
陸綸哪裏聽得這句話,當下歡呼一聲,轉身就抓了一本書扔上天去,跳着腳跑去接住了,使勁揉了陸繕的臉頰兩下,笑道:「咱們去園子裏走走!」
陸繕〖興〗奮得兩眼發亮,卻是膽怯地看着陸老太爺。陸老太爺嘆了口氣,走過去mo了mo陸繕的頭,待要去mo陸綸,才發現陸綸早就和自家一般高了,不由失笑。陸綸卻又調皮,俯下身子低下頭來給他mo。
陸老太爺雖然常罵陸綸頑劣,其實心裏很愛這個豪爽純淨的孫子,由不得笑了,吩咐小廝:「好生伺候着,不許有任何差池。」
才等他轉身進了屋,陸綸就惡聲惡氣地把小廝給罵走了,與陸繕一道鬼鬼祟祟地去了他的院子,mo出一根魚線並裝着小刀火石鹽huā椒等物的一個小包裹來,又鬼鬼祟祟地避開下人,撿着那偏僻的小徑朝着園子北邊走去,半途又停下來,在huā圃里挖了半瓶子的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