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吳氏的親侄兒,她怕吳氏心中不喜,略過了吳家。
人品之卑劣,也是少見的。林謹容暗裏再添補了一句。如果要問她,這世上她最恨誰?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陸緘。
她的思緒控制不住地飄回到那一日,所謂的亂匪,其實最開始是一股不堪壓榨而譁變殺了長官的士兵,不過幾十人,加上他們很快就遁入山林,誰也沒把他們當回事,可後來這股叛兵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殺進了平洲,裏頭還摻進了大量的流民和山匪,對待他們這些富戶望族簡直就像是餓狼見了羊。
事發時陸緘不在家中,不知去了哪裏。陸家一家子都只顧自己逃命,家僕四散奔逃,人人皆只顧自己,她的公婆連招呼都沒和她打一聲就沒了影蹤。她與荔枝兩個弱女子互相扶持着倉惶出逃,真是萬分悽惶,在聽到陸緘喊她名字的時候,她歡喜萬分,覺得他終究是記掛着她的,要不然怎會折回來尋她?
她跟着他去了據說很安全的江神廟,他讓她和荔枝留在那裏等他,他去尋他的親生父母,然後再一起走。她在那裏等了他兩天兩夜,為他的安危擔憂不已。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才得知他早就帶着他的親生父母往另一條路逃生去了。
她愣在了那裏,如墜冰窟——他當時根本就不是去找她的,而是折回去尋他的親生父母,剛好碰上她而已。可笑她還滿心歡喜,還對他心存幻念,還一廂情願地對他給的承諾信以為真,還有比她更可笑,更愚蠢的人嗎?
接着就是被匪兵發現,荔枝身死,她跳江。冰冷的江水灌入口鼻時的那種冰涼絕望加上對自己的鄙夷和厭棄的感覺,只要她神魂不滅,她就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她的愚蠢,她害死了自己,還害死了荔枝。
本來麼,夫妻多年,她是知道他不喜歡自己這個被養母強迫着娶的媳婦的,就算是他曾經待她好過一段日子,大概也不過是因為迫於壓力而和她虛與委蛇而已。不然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麼,一心一意地對他,他們怎會莫名就走到了那一步——愛子早夭,他丟她在家獨自遠行,即便是在家時也是夫妻分房,幾乎不說話,形同陌路。
這樣的日子,她自己覺得是折磨,對他來說,恐怕更是折磨——他是男人,那麼年輕,又是兩榜進士出身,有大把的機會娶他喜歡的人,原不該和她這樣什麼都給不了他的人虛耗一輩子。他那樣深沉的心思,有這樣一個現成的可以順理成章地擺脫自己另娶,一舉遂意,還不拖累名聲的機會,怎會不充分利用?
她被陸家拋棄,她雖恨極卻不曾錐心,更多的是恨自己沒用,大難臨頭,人不是都顧着自己的麼?可是被自己愛着的丈夫拋棄,親手推入死地,她卻是涼了又涼,恨了又恨。哪怕他就是在撞見她的那一刻就直接裝作不曾看到她呢?她自會明白他的心思,臉皮再厚也不會貼上去,他又何必給了她絕處逢生的希望後,再用這樣的方式待她?想必他一直在暗暗嘲笑她的愚蠢罷?
人說見豬不吃三分罪,她就是那隻豬。林謹容半垂的睫毛遮蓋着的眸子裏迅速浮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唇角一彎,笑得說不出的諷刺。
她抬起頭來,看着一碧如洗的藍天,逼着自己將那些自怨自艾和苦澀全都咽下去。
世上本來沒有後悔藥,可是她偏得了。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做這種傻事了!
黃姨娘在一旁偷看林謹容的表情,看得都糊塗了,這四姑娘到底中意哪一個?看她看呆了陸緘似是中意陸緘,但再看她後頭對吳襄那般嬌俏可愛,對陸緘不冷不熱,還挑唆吳襄和陸緘不對付的樣子,又似是極不喜歡陸緘。現在又一會兒愁一會兒喜的,這是怎麼了?四姑娘的反常是在見到陸緘後才開始的,難不成,四姑娘此前其實是想引起陸緘的注意?
林謹容要是知道黃姨娘的想法,說不定會氣得吐血。但她雖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大事,卻不能知曉旁人的想法,此刻的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怎樣利用機會,替她謀取最大的好處,如果方便,再狠狠踩上陸緘幾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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