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問了一些他今年多大了、上幾年級之類的家常話題,席勒站起身又看向尼赫萊特夫人,繼續和她攀談了起來。
他的餘光看到亨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可置信的憤怒,他用微不可察的動作環抱起雙臂,然後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似乎是想找機會開口插話,但是席勒和貝蝙的話題接連不斷,他根本找不到開口的機會,直到晚宴結束,亨利還是一直盯着席勒。
吃完飯之後席勒去花園裏散步,其實他看到在他進入花園的一瞬間,某個房間裏的一個小小身影拉上窗簾轉身出門,但他全當做沒看見,還來到了鞦韆區,像是在尋找伊莎貝爾的身影。
可是伊莎貝爾今天沒來,席勒站了一會之後就往回走,可突然在拐角處一個小身影沖了出來,把席勒撞了一個趔趄。
男孩被撞倒在了地上,席勒立刻過去把他攙扶了起來,然後看向散落在地上的東西。
那是一塊夾着畫紙的速寫板、兩根鉛筆和一塊橡皮。
席勒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速寫板的畫上,他走過去彎腰把速寫板和鉛筆橡皮都撿了起來,專注的看着畫紙上的圖畫。
那畫的是尼赫萊特莊園的鐘樓,一隻烏鴉落在鐘樓的房檐上,而鐘樓大鐘的指針剛好同時指向烏鴉,烏鴉也回頭看着指針。
這是一幅相當巧妙的對角呼應構圖,讓人很容易聯想起暮色沉沉中落在鐘樓梳理羽毛的烏鴉對指着自己的指針產生了好奇,於是回頭一瞥,有種哥德式的黑色幽默。
「這是你畫的嗎?」席勒放下速寫本,看向亨利問道,亨利點了點頭。
席勒又看了一下手中的兩根鉛筆,一根鉛筆的筆芯較粗,是軟鉛筆,一根筆芯則較細,是硬鉛筆。
但是可惜,這幅畫是用碳筆畫的。
因為烏鴉的羽毛很黑,塗抹的碳粉的痕跡清晰可見,那是完全不同於普通鉛筆的繪畫痕跡,因此非常好辨認這是一副碳筆畫而不是鉛筆畫,兩者的差距其實非常大。
就算這是一幅鉛筆畫,也起碼需要從軟到硬十多支鉛筆才能塑造到這個程度,甚至連橡皮也需要輕擦重調子的軟橡皮,擦亮面的硬橡皮和削尖之後用來畫高光的尖橡皮,可不是一塊看起來像是小孩寫作業用的那種橡皮能應付得過來的。
最重要的證據就是碳筆畫是需要噴大量的定畫液的,而從紙面的狀態能看出定畫液大概是什麼時候噴的,這畫恐怕是兩年前就畫完了的。
席勒蹲下身把手繪板還給亨利並說:「冒領別人的作品可不好,先生,這不太可能是你畫的,如果你要把這幅畫搬到別處的話,還是稍微注意一點,不要弄髒了,要珍惜別人的藝術創作。」
亨利又用那種憤怒的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席勒,臉上稚嫩的童真幾乎完全褪去,剩下的只有憎恨和冷漠。
第二天清晨,席勒毫不意外的在花園灌木叢的一個角落當中發現了被踩了好幾腳,被丟進水裏還被揉成一團的烏鴉鐘樓畫作。
真是個天生壞種,席勒想,還好我也是。
誒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