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閃過了一瞬間的慌亂,但很快,又被無盡的怒意給掩蓋了下去。
「一派胡言!」他狠狠地拍了炕桌一掌,炕上的茶具頓時一陣亂跳,發出了叮噹脆響。「你以為和皇上交好,什麼榮華富貴,就能送到我面前?我十三歲上沙場殺敵,受過的苦,哪裏是你——」
他又把話吞到了肚子裏,罕見地露出了窘相。
許鳳佳是去過西北楊家村九姨娘故居的。
七娘子也站起身來,她半點都沒有為許鳳佳的怒火所懾。
她才要開口說話,許鳳佳又搶着截斷了她的言語,他好像很怕聽到七娘子的辯白。「更何況太妃位高權重,你又哪來的本事去可憐她?這話傳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就大不敬,又怎麼了?」七娘子不屑地擺了擺頭。「世子又何必與我狡辯?你心裏也很清楚,太妃面上再光鮮,私底下也不過是一個幽居宮中的可憐人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受的苦,她沒有嘗過,可她受的寂寞,你嘗過嗎?」
許鳳佳啞然。
他面上多種情緒變換,暴怒與無措,讓這張年輕而俊逸的面孔紅白交錯,好半晌,才在七娘子靜靜的凝睇下找准了自己的調子。
「楊棋,你真是一點都不可愛!」許鳳佳憤憤地吐出了這句話。
只是這話中卻沒有多少鋒銳,就像是一根乏力的箭,才飛到半路,就落到了地上。
「我本來就不可愛。」七娘子挑起了一邊眉毛。「世子爺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可愛了。」
許鳳佳再度被氣得面目猙獰,雙手握拳又松,在七娘子平靜如水的剪水雙瞳中,他響亮地哼了一聲,轉身摔門而去。
七娘子理也不理,回身坐到炕邊,捻亮玻璃燈,又翻出了自己做的人事檔案。
只是看了半日,也沒有翻過一頁:這些工整的小楷今日裏就像螞蟻,竟懂得四處爬動,讓她的視線都無所適從。
七娘子撐着頭又堅持了一會,才挫敗地嘆息了一聲,猛地合上了大冊子,起身高叫。「立夏打水洗漱,上元進來鋪床!」
又壓低了聲音喃喃地埋怨,「沙文主義豬!」
竟難得地跺了跺腳,才壓下了一臉的煩悶,自顧自地洗漱安歇去了。
第二日起來時,許鳳佳已經出了內院,進夢華軒去說話了。七娘子也沒有等他,自己吃了早飯,又逗四郎、五郎說了幾句話,便進樂山居給太夫人請安。
眾人對七娘子的態度顯然都要客氣得多了:不論是端茶送水的小丫鬟,還是在太夫人跟前都有臉面的管事媽媽,或者是大少夫人、四少夫人,看着七娘子的眼神里都多了一絲特別的恭敬,似乎得到太妃的喜愛,讓七娘子在這個家裏,陡然身價倍增。
在這個皇權時代,大秦土著對和皇室沾邊的那些人事所有的特別尊重,就是七娘子永遠也理解不了的一種東西。
就連五少夫人都顯得特別柔順,一鍾茶沒有喝完,就主動提起了移交家務的事。
「說是秋收前把賬算一算,眼看着就要進八月了,河北莊裏歷年來都是八月初前後動刀的,還有半個月,正好把賬清一清,等到秋收起開新賬。六弟妹看怎麼樣?」
七娘子抿唇一笑,將目光投注到太夫人身上,謙卑地答,「這還是得祖母、母親做主,我們小輩的只管聽話辦事」
眾人就都看向了太夫人,等着太夫人的答覆。
太夫人抽了抽鼻子,和藹地笑。「小七進門也快一年了——也是時候接賬了。一會兒我和平國公說一聲,總鑰匙就交到你手上吧。」
這也是眾人意料中事,大少夫人和大少爺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笑着沖七娘子點了點頭。四少夫人瞟了五少夫人一眼,輕哼了一聲,主動恭喜七娘子。「六弟妹以後就要忙起來了!」
於寧、於泰一臉的事不關己,幾個庶女臉上卻是悲喜各異,於翹沉了臉瞪了五少夫人一眼,扭過頭去不再說話,於安臉上的喜色,卻是一閃即逝,快得讓人看不出來。
五少夫人微微一笑,她沖太夫人身邊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又低語了幾句,不多久,小富春便捧着一個小紅木匣子進了花廳。五少夫人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