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開了口,雲姝便安靜的聽着,以示禮貌。
「當年,兄長赴京趕考,結果遇上洪澇。大水一夜之間漫過了兄長路過的那座城鎮。」
說及此處,季錦的臉上露出冰冷的笑容,雲姝分明可以感覺到他身上氣息的變化。
「昌榮侯奉命前往災區,而那時,兄長與數十人被困於一座斷橋之上。」
莫非,他對昌榮侯的敵意,與他的兄長有關?雲姝微微挑眉。
「情況兇險,斷橋隨時可能塌陷,水流湍急,昌榮侯當下便決定放棄我的兄長,轉而去救在另一頭的數十人。於是,連我兄長在內的七人遇難,而洪澇退後,百姓們歌頌着昌榮侯的英勇機智,而忽略了死於他決定之下的那幾人。」
原來,他方才之所以會問自己那個問題,事出有因。
「因此你便恨上了我父親?」
「不,我不恨他,既然他沒有那個能力拯救所有人,我頂多只會嘲笑他的無能。我之所以處處與他作對,只是不贊同昌榮侯的做法和想法。」他也是聽倖存者說起當時的情景,季錦曾經想過,若換成是自己,無法救下所有人,他必定會儘自己的所能,救多少是多少。可是事後,昌榮侯卻坦然的接受百姓們的歌頌,對於那些遇難者親屬的哭喊無動於衷,沒有半絲愧疚。
那時候,自己隨着年邁的母親前往那座城鎮,洪水退去,一派蕭條。他清楚的記得那時候,昌榮侯站在高處,理所當然的接受着百姓們的跪拜,看都沒有看他們這些因為親人逝去而痛苦吶喊的人。
還記得那些隨後趕去的大臣們奉承的笑容,那時候季錦便下定了決心,有朝一日自己也要站在那個地方,不為別的,就為了他的兄長,為兄長爭一口氣。失去他的兄長,是辰國朝廷的損失。
「這一次昌榮侯去江南解決瘟疫的事情,也是我向皇上提議的。」季錦的眼中淌着流光,「我倒是想看看,他是不是還會像從前那般決斷,只是萬萬沒想到,他會帶着自己的女兒去。」
是他本身的性格就是這麼大公無私,還是他根本不在乎這名庶女的性命,如今,季錦自己也不清楚了。
原本握着木板的手緩緩放了下來,「抱歉,讓縣主聽了這麼多無趣的過往,就不打擾縣主了。」留下這麼一句話,那深沉的男子便轉身消失在了雲姝的視線之中。
無趣的過往?可是他卻記得這麼清楚。
雲姝突然覺得,季錦之所以會成為辰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丞相,或許就是拜這段過往所賜。如果他能輕易的放下,或許今日,朝廷就少了一位棟樑之才。
剎那間,雲姝恍然大悟。是啊,只有時刻謹記着過往,才能成就大事,自己怎麼忘記了這點。如今她是辰國的柳雲姝,若是忘記了上輩子所遭受的痛苦,安於現狀,那麼依照蕭亦琛的性格,他早晚有一日會踏破辰國的門檻,將這裏的一切剝奪殆盡。
而那時候,自己所珍惜的,必然會再一次失去。
自己決定緊鎖心扉,就是為了不願意再失去。她不想再一次品嘗被背叛的滋味,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小姐真厲害,奪了第七名呢!」身後,一陣笑聲傳來。
吳慧芸看着手中的獎品,雲墨硯台,卻是高興不起來。僅僅只是第七名,這與她的驕傲差得太遠了。
雲姝回過頭來,便看見了迎面而來的兩名年輕男子。小姐?目光瞥見吳慧芸耳垂上的痕跡,心中瞭然。
那兩人這才發現甲板上還有其他的人,當下窘迫的對視了一眼。
吳慧芸責怪着丫鬟沒有多個心眼,對方歉意的吐了下舌頭。
「哈哈哈……這風可真涼爽啊!良辰美景,好酒好詩,怎麼就沒有來個美麗佳人?」一陣輕佻的笑聲從另一頭傳來,吳慧芸皺着眉頭,那幾人搖搖晃晃的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就是有那麼一些人,平日裏衣着光鮮一副文人墨客的模樣,喝醉酒後便成了衣冠禽獸,他們喜歡出入這等風雅之地,卻不做風雅之事。
「我們走。」吳慧芸眼中儘是厭惡,拉着丫鬟就想離開,不想對面那幾人卻是看見了她們。
「咦,你們怎麼看見我們就走啊?如此失禮,知不知道我們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