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這句話,所以這無疑讓聽到這句話的人感到更難受,他的語氣里沒有不甘,有的只是對生命客觀老去的平靜敘述。
而風魔小太郎落寞的是,他這一生都在經歷戰爭、見證血與火,家族終於迎來了和平的日子,這是他畢生所願,但他也已經老了,和平的年代不需要刀光與劍影,不需要在無數個戰場上積累的赫赫威名,更不需要一位年邁過期的老忍者風魔小太郎都能想到自己的晚年生活,打打麻將散散步,也許他會愛上遛鳥或是海釣,偶爾故作威嚴的訓斥一下家族裏幼稚又不求上進的不孝後輩。
但唯獨不是坐在黑道至尊的位置上叱咤風雲。
他是用自己的生命承載蛇歧八家近百年戰爭歲月的活雕塑,雕塑的意義是供人膜拜,供人信仰,但絕不可能是指點江山。
那個屬於老人的山河動盪的江山早就被滾滾的歷史紅塵無情淹沒。
「我和犬山家主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未來永遠是年輕人的,下一任大家長可以是櫻井七海,可以是庸碌的龍馬弦一郎,也可以是宮本志雄這樣腦子一根筋的書呆子,但唯獨不能是我這樣的老人。」風魔小太郎的語氣無比誠懇地說,「舊時代的殘黨又怎麼能為家族帶來嶄新的未來。」
就像是蕭瑟的秋風吹過滿目瘡痍的荒涼大地,乾枯的木枝在和暖的春天也沒法生根發芽,灰霾的天空、破敗的山巒、焦黑的土地,漫長如一生的兵荒馬亂的日子這就是老人風魔小太郎的一生,也是他如今的心境。
所以他嚴厲,所以他冷血,因為他從家族最黑暗的年代生存至今,所以他沒法承載家族光明的未來。
家主們都緩緩坐下,他們望向風魔小太郎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敬畏、惋惜、崇拜,卻唯獨沒有同情。
遲暮的強者至少一生輝煌,狼與豹有什麼資格對年邁的猛虎表以同情?
唯獨櫻井七海沒有落座,他看向風魔小太郎的眼神比其他人要更複雜的多,不只是一位年輕家主對一位老家主的敬意,更有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感情,她曾經深愛他,她曾經憎恨她而如今呢?
她不知道,她的眼裏只能看到,那張原本俊朗如刀削的臉上多出那麼多褶子、皺紋和老人斑,原本凌冽如鷹隼般尖銳的眼睛變得污水般混濁,他講話時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就像兩片鏽鐵皮彼此摩擦,嘶啞又低沉要是當初遇到的這樣一個糟老頭子,自己一定不會愛上他吧。
一定不會麼?櫻井七海也不確定。
或許愛或恨早就不重要了,她現在只知道,他老了。
「大家長不是地位的象徵,而是一種責任。」源稚生緩緩開口,打斷了櫻井七海的思緒,「會很累的,不要為老家主們增加負擔了,櫻井家主,你願意為家族承擔這份責任麼?」
「我願意。」櫻井七海點點頭,緩緩落座。
源稚生這番話可謂誅心,對於外來來說,黑道宗家的大家長當然是至高身份地位的象徵,但對於大家長本身,他必須意識自己背負着什麼,他為家族付出的一定遠遠超過他從家族得到的,要不遺餘力,要傾盡一生讓歷史銘記拒絕這份邀約就是拒絕承擔責任,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櫻井七海當然沒辦法拒絕。
「你有能力,你不是一個人。」風魔小太郎對櫻井七海說,「所有的家主都會支持你,所有的族人都會借給你力量。」
櫻井七海愣了愣,接着沉默着點了點頭,然後又把頭微微偏了過去,在風魔小太郎很難看到的角度,這位美婦人的眼睛裏隱約閃過一些晶瑩的東西。
蛇歧八家的歷史上不是沒有女性大家長,但這種情況很少很少,櫻井七海本身不缺能力也不缺威嚴,只是經驗和閱歷比起風魔小太郎和犬山賀這樣的老家主稍顯不足,不知道未來日本黑道在她的治理下會變成怎樣怎樣一副光景,但源稚生和風魔小太郎的一番話幾乎已經把下任大家長的基調給定下來了,如今恰好是蛇歧八家改革更迭的時代,如果櫻井七海能做好,也許她會成為黑道宗家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女性大家長。
「執行局我會安排一位合適的負責人,儘量在我在任期間完成交接。」源稚生的目光落在路明非和繪梨衣的身上,「最後就是明天最重要的事了。」
路明非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