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如此。」風魔小太郎點頭。
他沒能看到,說到「舊神」二字時,背對着他視線的橘政宗望着隨着小船漸漸遠去的少女,原本沉黯的眼神深處,異樣而病態的微光仿佛止不住地從心底竄出又迅速被掩下,一閃而逝。
小船上的上杉家主忽然抬頭,望着海面的盡頭,海天相接處的一線明亮得如同燃燒的火,那是功率全開的須彌座。小船帶着少女慢慢地朝那團耀眼的火光移動着,就好似一隻逐光的緋紅蝴蝶。
……
八千米深海,七厘米蔚藍,當迪里雅斯特號帶着愷撒小組真正下沉時,路明非這才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沉悶。
不論須彌座閃動得多麼耀眼,他們頭頂的微光很快就被無盡的海水吞噬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漫無邊際的黑暗。進入海底的那一刻仿佛他們被原本的世界給拋棄,頭頂的嘈雜聲和最後的光斑模糊不清,仿佛就連腦袋也被灌入海水,意識沉重,只是緩慢而無止境下沉,直到沒入永夜般的黑暗裏,離熟悉的人間越來越遠。
「深度到達一百米,迪里雅斯特號運轉穩定,一切正常。」愷撒一邊盯着儀錶盤,一邊通過無線電向須彌座上的源稚生匯報道。
僅用出發前的時間他居然真的把迪里雅斯特號的操作手冊給背了下來,雖然略過了研發原理一類的理論部分,但此刻愷撒站在儀錶盤前的模樣真的很像一位經驗豐富的老潛水員,給人的感覺十分可靠。
「果然有些事不親身經歷不知道,看了那麼多的潛水紀錄片也沒這種感覺,現在只是下潛一百米而已,居然已經這麼安靜還這麼黑。路明非發出感慨。
哪怕只是用看的也知道那些漆黑的海水有多冰涼,那種寒冷仿佛是透過視線沁到靈魂里的,讓人忍不住在這裏說一些話來溫暖自己。
「師兄你還記得一年前咱們在三峽下潛的那次麼?和現在的感覺完全不能比。」路明非說。
「是的,江水哪怕再冷再黑也無法和大海的感覺相比,雖然海洋里的生物比陸地生物體系要龐大太多,但對人類來說,這裏似乎是最孤獨的地方。因為我們在偌大的海洋里找不到任何一個同類,這裏的一切對於我們幾乎都是未知的。」楚子航點頭,「所以深潛器的規定是任務時至少有兩名以上的操作員協同合作,不僅是為了防止意外情況下的操作失誤,更重要的是,一個人在這麼窒息的環境下待久了,會孤獨到瘋掉。」
一邊說着,楚子航打開了迪里雅斯特號的探照燈,明亮的燈光刺破濃如墨的黑暗,終於帶來了一絲靈魂上的溫暖,但燈光一旦照徹到十米的距離就被更深的黑暗給吞噬,他們大概是這片海域下的唯一一個發光體,在龐大的深海中帶着微弱得可憐的光源下探。
周圍被亮光照徹後,他們這才發現,他們始終在魚群中穿梭,銀色的魚群們始終圍繞着迪里雅斯特號無聲地遊動,密密麻麻的。愷撒倒是不怕黑也不怕魚,但這番場景讓他沒來由想到了在中國之行遭遇的鋪天蓋地鐮鼬群,從那以後他就對這種大量群居的生物有些過敏。
他忍着心底翻湧的那份彆扭,雙手在操作台上的旋鈕間互相切換,把迪里雅斯特號外殼下的壓縮空氣一點點釋放出去,做完了這些,他才從容地點了根雪茄。
「我記得操作手冊里有寫,座艙里禁止明火。」楚子航微微皺眉。
「是麼?我沒翻到這一頁,日本分部好像沒把這一項劃成重點。」愷撒聳了聳肩,「既然不是重點,那稍微越越規矩也沒什麼大礙吧,我們三個人之中有哪一個是循規蹈矩的乖乖寶麼?」
楚子航想了想也無話可說,因為愷撒說的沒錯,他自己也從不按照執行部的規矩辦事,被執行部那種暴力機構都奉為「暴力狂」的男人沒資格指責別人不守規矩。
隨着下沉得越來越深,周圍也越來越安靜,深海里,不僅是光亮,仿佛來聲音也被黑暗一併吞噬了。如果他們不說話,耳邊就只有深潛器發動機的輪轉聲,周圍的魚群時不時從觀測窗口無聲地一掠而過,被探照燈照耀得慘白,像是一隻只忽閃忽逝的幽靈,氣氛詭譎又怪悚。
忽然,路明非緊貼身後的牆壁,因為從那裏傳來了極其細微的震動。他的身後是三號與四號水密艙之間的位置,他知道是誰藏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