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看了狄仁傑一眼,又看看那囚車上的大漢,低聲問道:「伯父認得此人?」
狄仁傑捋在鬍鬚上的手輕輕地放下來,沉重地點了點頭,低喟道:「此人……是當朝燕國公,河源道經略大使、行軍大總管黑齒常之!」
楊帆道:「聽這名字,似乎不是漢人?」
狄仁傑點點頭道:「黑齒常之是百濟人,已降我大唐數十年了,數十年來黑齒常之為我大唐鎮守西陲,屢建戰功,縱橫青藏,所向披靡,數破突厥威名震天下!」
目送着遠去的囚車,狄仁傑沉聲道:「老夫還記得當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羈縻州,又聯合于闐攻陷龜茲的撥換城,我朝出兵十萬,先勝後敗,戰士傷亡殆盡。之後,我朝再度集結十八萬大軍,卻因主將無能,中了吐蕃誘敵深入之計,全軍被困,危在旦夕。
當時,就是黑齒常之率五百死士夜襲吐蕃帥帳,我大軍才得以返回鄯州,饒是如此,亦已損兵過半了。之後,黑齒常之因功升為邊軍主帥,他在河源開屯田五千餘頃,年收軍糧五百餘萬石,自給自足,避免了朝廷長途輸運靡費之巨。
我大唐這些年來政局振盪,內部不穩,對外不得不以防禦為主,如此艱難的狀況下。黑齒常之鎮守邊陲十餘年,還能多次大敗吐蕃、突厥,使得吐蕃和突厥兵眾聞其名而喪膽,實是我大唐柱國之才。如今怎麼連他也抓起來了,這不是自毀長城麼!」
狄仁傑說着。臉上不禁露出憂憤之色,楊帆站在一旁,肅然不語。
他想起了他在擊鞠場上以五敵十,大敗吐蕃的那一仗,那種自豪、那種榮耀。那種大唐人的驕傲,那種激動人心、熱血的感覺。然而,這與黑齒常之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立下的赫赫戰功,根本沒有一絲可比性,這才是真正的英雄!
可是……
楊帆默默地看着那遠去的囚車,竟也升起一種感同身受般的悲涼和憤懣!
「走吧,我們先去苗學士府上瞧瞧!」
狄仁傑知道武則天乾綱獨斷。她下定決心的事情很少會改變,但是他也相信,黑齒常之不可能對武后有什麼危害。黑齒常之忠於大唐,正如他狄仁傑之忠於大唐,但是他們忠的是大唐所代表的這個國度。而不是狹義的一家一姓之王朝,所以,黑之常之這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不可能成為天后登基的障礙。
一個新朝的建立,不是一個人的事。這個人只是一個代表,真正更迭的是一個新的統治集團。這個新的統治集團中,有人需要別人為他騰出位子;有人希望為新朝的統治者立下更大的「功勳」。爬上更高的位置;也有人一旦得志,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而這一切。都籍為新帝登基掃清障礙之名而進行着。
所以,狄仁傑相信,黑齒常之被抓,必定是有人為達一己私慾,籍武后登基,最忌兵權在握的封疆大吏心懷異志而趁機削除異己。他想保下黑齒常之。儘管希望涉茫,而要保下黑齒常之。就得說服武則天,讓她相信黑齒常之不會反她。
狄仁傑心事重重,一邊走,一邊想:「待老夫去苗神客府上查探一下情形,再去問明黑齒常之下落,想辦法施救……」
狄仁傑和楊帆一行人剛剛走開,遠處忽又有兩騎快馬飛馳而來,到了近前停住,馬上一個女子縱目四望,焦灼地道:「只在城門處耽擱了一下,怎就不見了他的去向?哎喲……」話猶未了,這女子便掩着腹部,面露痛苦之色。
馬上這個女子,約摸二十出頭,鼻尖如錐,眸孔微藍,皮膚像汲飽了陽光已然成熟的麥谷一般顏色,體態結實豐滿,濃眉大眼的樣子雖然不似洛京女子的秀美苗條,卻有一種生長在野山野谷的青草野花的旺盛活力。
她穿着一身翻領纏腰的胡服,大腹便便,看起來已是身懷六甲的樣子,這時她以手按腹,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縱馬急馳而動了胎氣。
後邊一匹馬上是個比她還小着幾歲的姑娘,唇兒小巧,下頜渾圓,同樣是一身翻領纏腰的胡服,同樣是小麥色的健康肌膚,相貌卻似漢人,俊眉大眼,容顏俏麗,頭髮編成一條烏亮的三股大辮,卻依舊是邊地胡人的髮式了。
一見前面那女人以手按腹,她馬上緊張地策馬靠近,急問道:「夫人你怎麼了?你這一路急馳,可莫要是動了胎氣。阿郎既然進了京,就不怕打聽不到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齒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