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孫成安君操先後代表各自國王來到鄭城,為韓王舉哀。魯、衛兩國不是王,只能遣使晉貢賻祭。鄭城內日日宴燕,高朋滿座。群臣公議,上諡號為「僖」:雖然無所作為,但和善可親。下葬之日定在中秋的八月朔。
黃歇回到楚國,楚王派人在半路攔住他,命他不要回陳城,而是直奔章華台,楚王要在那裏接見他。在章華台的行人府中,黃歇匆匆洗去風塵,就開始爬那座必須歇三起才上得去的高台。楚王橫和令尹子蘭正在等他。
兄弟三人見禮畢,各自坐下。楚王道:「子歇其言使韓之事。」
黃歇簡要介紹了弔唁之事,道:「臣往鄭吊祠,韓無失禮處。群臣公議,上王諡『僖』。」
子蘭道:「亦如其人也。」
黃歇道:「然臣之所惑者,秦、趙、魏遠近不同,然同時而至,共吊數日。及臣至也,皆離而去。」
楚王道:「意其有不可言於吾楚歟?」
黃歇道:「秦、趙、魏、韓四國,於歲末共盟,沉玉於河,天下皆知。惟其盟也,則有『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之句。與故例大不合。」
楚王道:「此文何出?」
子蘭道:「句出孟子『井地』。」然後清清嗓子,背誦道:「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方里而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
楚王道:「夫古人之盟也,皆喻以手足、兄弟、親戚。今四國之盟,而以鄉里為喻,誠其然也。」
黃歇道:「然臣所惑者,古之盟文,皇皇具在,若非別有深心,因襲故事,正其當也。今棄舊文故事之不用,而以孟子之喻鄉里者盟,其意果何在哉?」
三人沉默了片刻,似在體味這幾句話的意思。子蘭道:「兄弟、親戚,人倫也,必也別貴賤親疏。而鄉里之友,但有貴賤,而無親疏也。」
黃歇道:「吾也深恐其有同盟伐異之舉也。秦、趙、韓、魏,同盟也;燕、齊、楚,其異也。舉四國而伐一國,孰能當之!」
楚王驚道:「若其伐異,齊、燕皆遠,而吾楚最近,得無首被其鋒耶?」
黃歇道:「此臣所深憂也。」
子蘭道:「楚之與秦,必親必殺。先王在日,張儀議連橫,臣之所與也。然屈子奮激揚之氣,再三不允,遂迭遭顛撲。秦王新立,楚女之子也。先王以其楚人也,親往和之,而卒遇難。思之令人心傷!王與秦迭會盟,而秦悍然而興大軍,滅我故國,毀我王陵,仇遂不共戴天。」
黃歇有些疑惑道:「楚無失於秦,奈何秦之仇楚若此耶?」
楚王道:「子歇未入於秦,未知秦人之好勇鬥狠之氣也!」大約回憶起自己在秦國為質時的不如意情節,語氣中恨恨不已。
黃歇道:「臣之游各國也,獨遺之秦,蓋意其必犯也。不意五歲之間,曾無絲毫相侵,反屢屢入魏,近者更深入梁郊,久據啟封;再戰華陽,韓、魏授首。前者,秦人之出方城也,亦往之韓、魏,非為楚也。凡此種種,或當求之。寧秦棄楚而向中國耶?聯中國而共擊楚耶?臣請往秦,為說秦王。」
楚王道:「昔者,楚秦交婚,寡人以太子質於秦。今若得和於秦,寡人寧惜太子耶?」
子蘭道:「惟今之時,非獨秦也。今楚國初定,軍事未備,縱韓、魏新敗,齊力未濟,楚亦非其敵也。韓、魏取吾南陽之地,吾復取齊地以至於魯,是皆紛亂。苟得一呼,諸侯群起,而楚亡矣!」
楚王道:「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民生在勤,勤則不匱。此皆先王之訓也。寡人少德,願遵以行之。」
黃歇道:「王與尹夙興夜寐,旦暮乾乾。臣敢請次之。願往秦說秦王。若秦王罷兵,韓、魏新敗,無再戰之力;齊,亡國之餘,坐觀天下,無能為也。楚但得十年生聚,必當復振。」
子蘭道:」子但往秦,竭楚所能,以和於秦,令楚得十年之生養。若楚不能復振,願取子蘭之首!「
楚王道:」寡人在位二十餘年,深與秦仇。昔者為質,為秦所辱。父王和親,竟亡於秦!惟子歇但得秦尺寸之隙,寡人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