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畫就今生成就最高的一副畫作。
如此與楊惠之言語一番過後,一行人離開了藥王殿,又往別處觀賞風景去。
「師父。」
木門被推開來,一陣山風捲入昏暗的屋舍內,引得桌上蹲着的那盞油燈晃動了一陣燈火。
王全端着一個木盆邁入屋內,木盆里熱水晃蕩,蒸汽裊裊浮動。
他看了眼坐在小床上、面色隨燈火搖曳而明暗不定的吳道玄,返身把門關好了,將水端到吳道玄的腳邊。
吳道玄已經脫了鞋襪,腳踩在一隻馬凳上,看着弟子把水端來,伸手要幫自己洗腳,他俯身攔住了對方的動作,以手撥了兩下水液,試過水溫以後,把腳探入水中。
吳道玄面上沒有甚麼表情,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載滿了歲月的風霜。
他低頭搓洗着雙腳,與弟子相對沉默了良久,忽然開聲道:「你畫的那些畫,老夫也看過了。」
王全聞聲,眼中忽有亮光閃動。
只是他看着吳道玄的面色,眼底的亮光又黯滅了下去。
木盆里水液被攪動的聲響,攪擾着此下沉凝的氛圍,吳道玄直起身,拿起旁邊床沿上搭着的一條布巾,把雙腳上的水珠擦拭乾淨。他丟下毛巾,抬目看了王全一眼,又道:「你委實是個沒有稟賦的人。」
這句話叫王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吳道玄看着弟子的臉,他面上忽然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容。
卻不知是在嘲弄弟子那可有可無的稟賦?
還是在蔑視無影無形、高不可測的天命?
「沒有關係,老夫收你做弟子的時候,便想過了你會是這般沒有天賦的人——楊惠之是在畫道之上無有大成就,方才轉投雕塑一道的。
此事天下人皆知。
但天下人不知道,他所謂在畫道之上無有大成就,指的是比不過當時的老夫——老夫也不是阿貓阿狗,天下間九成九的畫師比不過老夫,他只比老夫差了一線——你明白了罷?
楊惠之在畫道之上可不是沒有稟賦!
相反,他在此道上的天賦極高,所以後來轉投雕塑一道,才能大放異彩,至於今時,被尊為『雕聖』。」
「哎」
王全低沉地嘆了口氣。
他明白了師父的意思——雖然時人常稱一條路走不通,還可以換一條路走,但於此『天人之道』的修行中,一條路走不通,與這條路相鄰的許多路徑,大抵都是走不通了。
自身於雕塑一道無有稟賦,在畫道之上,同樣如此。
可師父所說『已對自身沒有稟賦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又是甚麼意思?
吳道玄瞥了小心翼翼的弟子一眼,嗤地笑了一聲,又道:「你與楊惠之不一樣,與老夫也不一樣。
正因為你一點天賦也無,老夫才要收你做弟子。
老夫偏要教一個不能感應『天人真意』的人,踏足『天人之道』!
世間名利、宿命暗流叫每一個人都身不由己,只能隨波逐流,老夫顛沛一生,亦是這『天命』矯作!
時運來時,便能名動天下,受萬人敬仰;
時運去時,便只能困頓潦倒,半邊不能勉強——這一回,老夫偏要勉強!」
師父的言辭里,包含了太多他個人對命運無常、人世變幻的孤憤不平,王全卻難以代入到師父的言辭里,於是便更難明白師父話中之意,那所謂『偏要勉強』,指的便是要強行推動自身踏足『天人之道』嗎?
「為師與楊惠之比試之時,你須在旁侍候。」吳道玄平息了情緒,與王全如是說道。
王全抬起頭,正看到吳道玄眼中某些堅硬如鐵的事物。
他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吳道玄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比試過後,你便能踏足『天人之道』了,為師以這條爛命作保!」
「師父,你」王全總是聽到吳道玄動不動言及生死,心中隱憂更甚,「若不得踏足此道,那也是弟子的命數,弟子亦能接受。
靠着當下的手藝,弟子不說大富大貴,顧住溫飽卻沒有半點問題。
爭不到的東西,咱們何必去爭?
師父,實在不行咱們下山去罷,我給廟裏塑像、給富貴人家做些雕工養咱們爺倆是不成問題的」
「好,好」吳道玄欣慰地點了點頭。
就在王全以為師父是同意了自身的提議之時,師父臉色忽然一變:「你有這份孝心就好。
但老夫而今必須得試一試。
入丨他娘丨的命數!」
聖人登臨華山的日期,比楊惠之預期更晚了一夜。
本該在黃昏之時登上華山的蘇午,一直到第二日晨間,才帶着陶祖、洪仁坤、李黑虎肉身出現在華山上。
此時,華山山道上已經不見遊人影蹤。
華山群峰皆在一夜之間,被鎮詭司不良人佔據,一張縝密的網絡將群山牢牢包裹,聚集於山上山下的遊人、百姓,更在玄門一道旨意下,被當地鎮詭司、官府聯手疏散。
今下的華山山道上,便只有蘇午一行人而已。
「如今總算是玩夠了罷?」蘇午轉頭看向陶祖、洪仁坤二者,眼神有些無奈。
他帶着陶祖、洪仁坤一路而來,之所以會在路上耽誤十餘日的時間,正是因為陶祖、洪仁坤一路上要尋幽訪勝、遊山玩水。
依他們二人的話來說,他們行將就木,這次死去以後,不知甚麼時候才能活過來,甚至不知是否還有活過來的機會,自然要趁着還活着的時候,在天下間玩個痛快才夠。
兩人所言確有道理,蘇午拒絕不得。
畢竟這次陶祖、洪仁坤死劫降下,哪怕是蘇午能逆轉局勢的最樂觀情況之下,也不過是留下陶祖、洪仁坤二者的真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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