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析縣的街頭,余應好奇地打量着街道兩旁的店鋪,指着張揚的招幌向余德好奇地詢問着,余德耐心地回應着,眼中漸漸多了絲亮色,不知不覺中眼淚流敞了出來。
單呼志熟門熟路地帶着眾人來到縣衙右側的寅賓館,買賣漢奴的生意在此結算。
寅賓館內已有不少人,有人看到單呼志高聲地打着招呼,「單爺,又來了」、「單爺,這次的買賣可不小」……
單呼志滿面笑容地回應着,眼珠亂轉找尋熟人,看到館前背手而立的一名官吏,忙笑着上前施禮道:「江爺,一向可好,上次您托小人買的香油到貨了,小的給您送到府上去」
江尚是縣衙的倉曹,他會委以負責收購漢奴,與單呼志打過交道。聽單呼志說香油立時明白過來,道:「是單老闆啊,香油一會送到愚的家中去,你這次又買回多少人,跟愚來吧。」
有江尚指引,單呼志很快辦妥了售賣文書,一百五十名漢奴換了二十八兩金,還有五銖錢四千二百。
余德等人腳上的繩索被解下,有人引着他們來到一處跨院,院中已經有了七八十人,看樣子也是被賣的漢奴。
等到太陽偏西,院中擠了三百多漢奴,余應扯扯祖父身上黑乎乎的羊襖,低聲道:「祖父,仆餓了。」
余德苦笑,這一路上都是單呼志提供的雜糧餅和粟米粥,如今單呼志將他們轉賣,不知命運如何,估計新主家還顧不上他們吃食。
「忍一會就有吃的了。」余德無力地安慰道,心中愁苦無力。
香味從院門處飄來,十數名軍漢抬着幾個木桶,拿着數筐麵餅進來,余應搖着祖父的手笑道:「有麵餅。」
余德看着木桶和裝麵餅的籃子放在檐下,桶中金黃色的粟米粥冒着熱氣,那白花花的麵餅香味撲鼻,余德已經記不起麵餅的滋味了,好像是十多年前主家丟給他小半塊吃剩的麵餅,他揣在懷中帶給父母嘗嘗。
爹娘把麵餅分成小塊,家人都嘗了一口,那香甜的麥香味至今猶有回味。
院中的人群情不自禁地朝前擠去,那些軍漢吆喝道:「站住,聽潘縣尉說完再分吃食。」
余德看到一名幘巾壯漢對院中眾人拱了拱手,道:「愚是析縣縣尉潘和,各位父老鄉親受苦了。楊刺史不忍見諸位在異國為奴,特命官府將爾等贖回。爾等踏入故國,便不再是奴僕,楊刺史讓爾等入籍為民,授與田地……」
余德腦中嗡嗡作響,再聽不清潘縣尉在說什麼,翻來覆去只有「不再是奴僕」、「授與田地」等幾句話,感覺有點發暈,余應連忙緊緊地扶住祖父。
「……官府按照男丁五十畝,女丁減半授田,租給房屋、糧種、耕牛、農具等物,爾等放心耕種屯田,屯租按所得四成收取。若有餘力開荒,墾出的田地歸爾等自有……」
一陣陣歡呼聲按捺不住地響起,余德跪倒在地,將背上的兩個小陶罐擺在身前,哭嚎道:「爹、娘,你們聽到了嗎可以回家了,嗬、嗬、嗬。」
刺耳的哭嚎聲很快響成一片,聞者心酸、聽者落淚,所有的痛苦、委屈、歡欣都隨着熱淚盡情流淌。
自六月以來,這樣的哭聲在析縣、在洛陽、在孟津、在滎陽等邊關城池不斷地響起,商販從秦、魏、燕等國把買來的漢奴源源不斷地
送往雍州。
洛陽,淳于綜在數名弟子的陪伴下,跟在販賣漢奴的商隊後面進入西陽門。
行走在寬闊的街道上,看着這座歷經戰火的漢晉故都,感慨道:「先父離開東平郡,曾在洛陽講學兩年,愚那時年未滿二十,轉眼二十二年過去了。」
淳于綜,大儒淳于岐之子,聽聞雍州楊刺史在襄陽修儒藏,復儒家禮儀,動念前往一觀。
從長安過潼關前往洛陽,路上遇到販賣漢奴的商隊,得知同樣是楊刺史要買下這些漢奴為他們贖身,淳于綜連聲讚嘆「宅心仁厚」,越發對楊安玄感興趣。
永寧寺塔靜屹如故,淳于綜對着寺塔揖了一禮,身旁弟子不解地問道:「先生,咱們是儒家,為何禮佛」
「為師並非禮佛,而是感念王朝興替,物是人非,唯有這些先人所建歷經滄桑依舊如故。」淳于綜嘆道:「重返故國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