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懂我,便知曉我最憎他人騙我。」望凝青輕挑少年的下巴,明明被關在牢籠里的人是她,可她的姿態卻好似在逗弄籠鳥樣,「人生在世,清清白白地來,總要清清白白地走,我不想欠誰的,更不想讓誰感到虧欠。我享了這萬萬人之上的榮華富貴,自然要為百姓謀求福祉。為此,我利用了許多人,包括你兄長在內,如今他得償所願,我求仁得仁,自此恩怨兩消,再無情分可言。」
望凝青說得隱晦,卻是在暗指自己與楚奕之再無干係,若少年當真有心於她,自然不會多此舉將「真相」告知楚奕之。
「我明白的。」少年精緻俊逸的面上掠過絲羞澀,淡去了那份少年老成的莊重,令他的眉眼轉瞬鮮活了起來,「我都明白的。」
他用力地握住望凝青的手,話語擲地有聲,恍若承諾:「若這便是你心所求,我自當從之。」
望凝青放過了楚恆之,她不知道自己所為是對是錯,因為不管動手還是收手,本質上都是場豪賭。
動手,她就要賭自己還得清這份因果;收手,則要賭楚恆之能夠信守承諾。
「雖然我鬆了口氣。」靈貓團在望凝青的手掌下,軟綿綿地頂着她的掌心,「但是尊上,這真不像你。」
靈貓跟隨望凝青的時間不算長久,但是她也摸清楚了晗光仙君的秉性——比起將命運交託他人,她更情願將之握在手裏。
「的確。」望凝青闔目打坐,神情無悲無喜,「我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人的因果償還起來當真是件磨人的事情。」
似楚恆之這般的人,望凝青連掐算都不必就知曉他心的所願所求。
「情債難償,最是消磨人心。」
想到這,望凝青便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另邊廂,楚恆之離開這座為容華公主精心準備的囚牢之後,便循着密道徑直回了自己的宅邸。
望凝青以為楚恆之是憑藉着駙馬幼弟的身份進來的,其實不是,而楚恆之說他「懂她」,也並非自作多情,自以為是。
望凝青不知道的是,當年楚老爺子遞出的那份名單,並不是給尚未歸家的楚家大郎準備的,而是給那躲在衣櫃裏的楚家么兒準備的。那份名單雖然獨無二,可在它落到容華公主手裏之前,楚恆之已經在曾祖的注視下將它字不落地背下來了。
他在暗處觀望了她足足四年,他知道她為天下蒼生所做的切,也知曉她的苦衷與隱忍的酸楚。四年,他看着她遊刃有餘地幫扶朝臣,冷靜理智地經營權勢,寸步不讓地抗衡藩王,堅定而又傲然地面對塵世的非議與折辱從好奇到淪陷,這個過程他甚至都不願反抗二。
為什麼要反抗呢?喜歡這樣的個人,豈不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了麼?
她不知道,他其實與她神交已久。他甚至故意在攝政王為難楚家之時賣了個漏洞,做出手段稚嫩不夠圓滑的假象。那是他為攝政王準備的陷阱,可她卻毫不猶豫地將楚家納入自己的保護之,雖是為了兄長,可他卻也甜得好像吃到了糖。
畢竟,她藏在荒唐刁蠻之下的溫柔,只有他人明了。
——看得久了,就忍不住愛她入骨了。
「楚,將人帶過來吧。」
楚恆之吩咐了死士,沒過多久,位身穿華服、身姿曼妙的女子便被帶到了楚恆之的面前。那女子神色恭敬,低眉順眼,可若是靈貓在場,怕是要大吃驚。只因這女子的面容與望凝青竟有分相似,顏如渥丹,眉似飛鳳,派大氣雍容。不僅容貌相似,氣質也有幾分相符,只可惜女子模仿不來望凝青那與生俱來的孤傲,又壓抑不住自己對上首之人的敬畏,姿態便顯得過於拘謹謙卑。
過卑則少骨,可那人最美的卻是那份不折的風骨。真品與贗品的區別,當真清晰分明得可怖。
楚恆之目光幽幽,並不言語,他望着那肖似容華公主的替身,卻想起那個明明身處牢獄卻依舊從容的女人。他花了四年的時間,尋了長相最肖似她的人,以千金藥浴泡軟了面骨,又請了數名神醫動了削骨之術,輔以推拿不斷修飾,點點地打造出了這個堪稱完美的替身。他本以為智珠在握,卻不想今日不過是見了她面,便只覺得曾經滄海難為水,這原本完美的替身都變得荒唐可笑了起來。